到第三天的時候,黑天墨雨,電閃雷鳴。維拉卡撐著把傘,穿過長長的宮廷回廊朝他走來,臉上是激動的笑容:“Mirror,陣法我已經完成的差不多,明天能邀請你在高塔上陪我一起見證嗎?”
林鏡求之不得:“當然可以。”
維拉卡拉住她的手,似乎是發自內心地真誠道謝:“謝謝你。”
林鏡和她互相演戲,抽出手:“不用那麼客氣的。”
維拉卡伸出手碰了下那顆小果實,彎身,眼睛明亮仿佛有星星:“天啊,這個小家夥長的可真快。”
林鏡垂眸:“是啊,按照這速度,今晚過後果實就成熟了吧。”
自從王後死後,在愛比倫召喚女巫就成了禁術,但這在帕爾斯這卻是接近神明最好的辦法。
召喚女巫許願是需要代價的,拿生命或者靈魂交換。
維拉卡在寫信,用鵝毛筆沾墨水,寫給她的父王母後。
從她的陳述裡,林鏡聽到了一斷來自帕爾斯宮廷的往事。關於一個從小不被寵愛的私生女是怎麼被溫柔善良的長姐照顧寵愛長大的。對維拉卡來說,前王後就是她人生的光。而姐姐唯一的孩子,她願意用全部生命去護她快樂成長。
她邊寫邊哭,最後伏在桌上泣不成聲。
林鏡懷抱花盆,安靜望著她,卷發靜落、白裙曳地,站在角落裡像是溫柔的月之女神狄安娜。
維拉卡捂著赤紅的眼:“抱歉M,原來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我需要調整情緒,請給我一點時間。”
林鏡溫柔說:“沒關係的。”
他出門之後。一道雷披在王宮的尖拱頂端,照亮地上的水坑。玫瑰花被雨衝散打扮,花瓣順著水流到了地上。
耗子縮了縮脖子:“我們現在去哪裡?”
林鏡抬頭,遙望高塔:“去看看她的陣法。”
但是她撐著傘過走廊的時候,卻遇見了羅西。
羅西在彎身撿一朵白色的玫瑰,金色的發垂落,因為雨霧泛出銀光,宮裙華麗上麵點滿了碎鑽。侍女在旁邊撐著傘,羅西的手腕特彆細和蒼白,青色血管都隱約可見。
她整個人神情冷漠又遙遠,將白玫瑰撿起,一點都不驚訝地抬頭望了過來。
隔著大雨和林鏡四目相對。
林鏡愣了愣,卻是哄小孩般笑:“我不是叫你這兩天不要隨便出來嗎,不怕女巫一口吃掉你?”
小公主靜靜望著他,出聲問:“M,你要去哪裡?”
林鏡卡了一秒,開了個玩笑:“嗯我要去,打敗女巫保護你。”
小公主從來就容易被忽悠的性子,她仰頭:“你要回去了是嗎。”
林鏡一怔:“沒有。”
小公主輕聲問:“你以後還會回來嗎。”
林鏡不說話了,抱著花盆對視她的眼睛,很久後,無奈地伸出手,溫柔地揉她的腦袋說:“會的,我那麼喜歡羅西,以後肯定會回來的。”
小公主笑了,眼眸彎起,裡麵卻是沒有笑意的,如不化的雪山。
“Mirror,你知道嗎,你並不會騙人。”
林鏡愣住。
小公主的嗓子破損:“你沒有一次是騙我成功的,從那顆玻璃珠開始。可是你一直在騙我。”
“你沒有妹妹。”
“你並不喜歡愛比倫。”
“甚至,你的身份、樣貌、名字都是假的。”
小公主眸光平靜,純粹的淺藍色交織出銀輝,似乎是笑了一下,嗓音輕輕說:“其實,喜歡和不喜歡,兩樣你都裝不出來。”
轟隆,驚雷劃破天空。
林鏡這一刻感覺雨水的涼意滲入了骨子裡。
但小公主的笑容轉瞬即逝。
“你不喜歡我,可是我留不住你。”小公主麵無表情,踮起腳,將撿起的那朵玫瑰花插到了林鏡的頭發上,湊在他的耳邊說:“那麼,一路順風吧,M先生。”
那朵白玫瑰沒插穩,被風稍微一卷就掉到了地上。而羅西已經頭也不回地轉身,隨著侍女回去了。她的背影單薄,長發及腰,水霧一層一層在她周圍,如夢幻的虛影。
林鏡和耗子都在雨中站了很久。
直到魔藤因為被雨打得難受,伸出小枝戳了戳他,林鏡才觸電般回神。
這一條長廊像是沒有儘頭。
耗子舌頭打結:“我靠,這公主這公主這公主她真的是公主嗎?真不是女巫假扮的?”
林鏡深呼口氣,抱緊他的花盆。沒有回答耗子的話,也沒有再去管羅西,心亂如麻,一路徑直往高塔那邊走。
長廊另一端,窗戶打開,維拉卡伏在桌前寫信,筆點在紙上,一個字沒寫。她低頭靜坐,陰影覆蓋半張臉,神情莫測。
又一道雷劈在了上空。
林鏡抱著花盆本想直奔頂樓,但門口的那些荒草雜藤太過茂盛,他又心不在焉,被狠狠絆了一下。雖然反應迅速護住了花盆,可是坐他肩上的耗子直接飛了出去,砸到牆上順便滾了幾下。
“耗子你沒事吧。”
林鏡趕緊點亮燭燈走過去。
耗子眼冒金星,半天才緩過來,剛張口想嚎兩句,爪子卻不小心碰到了什麼東西。它瞬間清醒,四肢在黑暗中亂摸,然後拔高聲音:“鏡子鏡子,這裡有東西。”
林鏡一愣,舉著燈看過去,卻發現是一個紙團被椅子壓在角落裡。高塔頂樓是王後用於占卜的地方,一樓是她用來休息的地方,估計是王後之前的筆記。“這肯定是好東西。”耗子跟發現寶藏似的,把那團紙抱起來。
外麵雨越下越大,打在石頭上,劈裡啪啦作響。
林鏡怕維拉卡已經趕過來,就先抓著耗子尾巴先上了二樓。
二樓比上次來的時候,地上多了很多紅筆劃下的線條,遍布整個空間,同樣的複雜繁瑣,林鏡看不清全貌。但是他本來就不需要看清全貌,林鏡直奔正中央,深呼吸,甚至在快到達的時候閉了下眼。
他睜開眼彎下身,恰白光驟閃,緊接著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圖案。
林鏡渾身僵冷,血液冰涼。
玫瑰花。
金色粉末精心繪出了一朵玫瑰花。
與此同時耗子爪子扒拉開了那個紙團,說:“靈魂回溯陣法?”
林鏡愣住:“什麼?”
耗子說:“王後的筆記啊。”
它照著那個鏡子慢慢讀:“靈魂回溯陣法,是巫神給懺悔之人最後的寬恕。懺悔之人願付出生命的代價,去嘗試改變過去的命運。懺悔者要先放乾自身的血,把整個陣法染紅,再用自己貼身的金屬物品為引,開啟陣法,然後靈魂回到這一生最難忘的記憶裡去。”
林鏡豁然起身,從耗子的手裡把那張紙搶了過來。
紙上有一方娟秀的文字,出自前王後之手,而文字下方就是個龐大複雜的陣法。
紅線錯綜複雜,交錯盤旋,最後齊齊延生向中,正中央——盛開一朵金色玫瑰花!
轟——銀色般的閃電從小窗照進來,他們的背後就是那麵鏡子,光線明亮的一瞬間,鏡麵倒影出了兩個人的模樣。
林鏡還有站在門口的維拉卡。
林鏡瞪大眼睛,渾身冰冷。
維拉卡是淋著雨過來的,身上都濕了,黑色的衣袍拖曳出水痕。她手裡拿著一把大刀,臉色蒼白,笑容扭曲。
“晚上好,我的懺悔者。”
林鏡眼眸靜靜望著她。
維拉卡撩了下頭發,笑起來:“謝謝你幫我養大了魔藤,為了感謝你,我放血的時候會痛快一點的。”
林鏡抱著花盆,心思電轉,瑟縮在角落裡,裝出震驚、惶恐、難以置信的樣子:“你、你也是玩家?”
維拉卡似乎很享受這種瞬間,掌控一切後的得意藏在傲慢的笑容下:“是啊,我也是玩家。我到這個時空就知道了你的存在,我還以為和我思想一致你會是個狠角色,沒想到是個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