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鏡站在花園裡, 直直看著王後,人都是傻的。滿腦子裡全是一個念頭,這裡是哪裡?現在又是什麼時候。
耗子眼冒金星趴在地上,王後一隻纖長潔白的手把它拖起。
她旁邊是盛開的玫瑰花, 織繡蕾絲的衣裙落在柔和的草地上, 銀藍色的眼眸像海洋一般平靜柔和, 王後笑說:“這是老鼠嗎?我好久沒在宮廷裡看到過了。”
“?!”耗子渾身的毛都被摸得豎起, 痛苦地回頭向林鏡求助。
林鏡咽了咽口水,還是決定發聲:“殿下, 那隻耗子是我的寵物。”
拿著掃把追趕的侍女也到了花園,氣喘籲籲,尖聲叫道:“王後殿下!這是一個小偷!不要放過他!我親眼看著他從占星塔走下來地!”
她分貝大的嚇人, 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林鏡苦不堪言,大姐你怎麼陰魂不散啊。
可是王後的手卻是一僵,愣愣發問:“占星塔?”
侍女怒摔掃把,指著林鏡:“對!沒錯!還偷到頂樓去了!王後殿下你千萬不要讓這個小偷逃跑!”
林鏡:“”
王後卻是手一抖。
耗子找到機會掉到地上,屁股尿流爬回到了林鏡腳邊。
王後神情煞白, 局促又恭敬地站起來, 同時對那個侍女道:“瑪麗安, 不得無禮。”
怒氣蓬勃的瑪麗安舉著掃把,一臉懵逼。
當然林鏡也是呆的, 他彎身撿起死裡逃生的耗子放兜裡, 抱著花盆在旁邊。
眼睜睜看著王後逆著陽光一步一步走到他麵前,然後虔誠跪下。
“王後!”
兩個侍女在驚叫。
王後金色的長發都鋪到了草地上,她雙手合十, 深深的一拜,隨後抬起頭來, 渾身都因震撼而顫抖,聲音同樣發顫,輕輕喊他:“巫神。”
林鏡瞠目結舌。
瑪麗安和兩個侍女都不說話了。
耗子趴在兜的邊緣,露出一隻腦袋,難以置信:“我靠,這啥情況?”
王後再抬頭眼淚已經落下來,流過消瘦的下巴,她輕輕問:“巫神,是我占星塔上日日夜夜的祈求終於打動了你,所以您才降臨人間嗎?”
林鏡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可是麵侍女虎視眈眈,王後又含淚相望。
他現在如果不應下,估計真的要變成小偷,難逃一死了。
林鏡摸著花盆金色的底紋,隻能硬著頭皮,嗓音發乾說:“是啊。”
王後讓所有侍女退下,隻剩下她們一跪一站在花園裡。
林鏡渾身不自在,乾巴巴吩咐道:“先坐下吧。”
王後喜極而泣,帶著他到了花園的石桌旁。
花園裡蟋蟀長鳴。有一隻不安分順著林鏡的裙擺往上爬,中途被耗子抓住,揣回兜捏在手裡玩。
王後已經不再流淚,眼眶卻還是紅的。
林鏡這個假女巫根本不知道王後日夜祈求的是什麼,隻能先發製人:“我,我的確是來幫助你的,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王後聽到這個問題有一點出神,麵前的神明容顏太過溫柔靜美讓她少了很多的惶恐。她手指慢慢摸到自己的小腹上,想起了丈夫的溫柔也想起了父母的期盼,輕聲說:“巫神,我想我想要個孩子。”
林鏡:“”
操啊,他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他是傻子嗎。
林鏡深呼口氣,微笑:“好的。”
耗子在和那隻蟋蟀鬥智鬥勇。
可是蟋蟀本來就是躁動的性情,一下子用前肢抓傷耗子的臉,趁著它沒反應過來,從耗子爪心跳到了桌上,跳到桌上還不罷休,再一跳跳到了王後的頭發上。
王後自幼身嬌體貴,被蟋蟀這麼跳到頭發上內心大駭,可是在巫神麵前還是忍住尖叫,蒼白著臉一動不動。
林鏡被這一幕搞得差點魂飛魄散,耗子又在搞什麼幺蛾子,他們回去估計還要靠王後呢!
林鏡慌張起身想起把那隻該死的蟋蟀拿下來,可他站起來,馬上察覺動作不符合身份,原地愣了一兩秒後,臉上僵硬掛起了溫柔笑意。
白裙少女俯身,蔥白的手指慢慢扶上王後的頭發,同時一根手指抵唇,輕聲說:“噓,這是大自然的祝福。”
王後愣愣地看著她。
眼前黑發棕眸的女巫視線清澈含笑,靠近有一股很奇異的香,似乎林間的泉水浸過靈魂。
又那麼一瞬間,蟋蟀的鳴叫似乎也不再那麼煩躁,清脆悅耳,跟風一樣溫柔。
就像女巫所說,大自然的祝福。
她紅著眼眶,笑著點頭。
林鏡把那隻蟋蟀握在手裡放到草地上,又重新坐好,驚魂未定。
王後欲言又止。
林鏡已經又開口了:“這一年愛比倫落雪之前,你會有個孩子的。”
王後嘴中的話咽回去,欣喜若狂,似乎又要感激地跪下。
林鏡急忙拉住她,同時硬著頭皮說:“但是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王後疑惑:“什麼?”
林鏡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王後發現,隻能說:“你們帕爾斯是否有一種靈魂回溯陣?”
王後愣愣地:“是的。”
林鏡輕輕說:“我有一個特彆想見的人。”
王後眼眸困惑更深:“可是,巫神,您是無所不能的,想見的人自然可以隨時見到。”
林鏡心一緊,隻能繼續編謊說:“若是那個人不想見我呢。”
王後一愣,看著麵前神明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麼。對於世人來說,以愛為名做什麼都是有邏輯的。
“靈魂回溯陣,是神明給懺悔者最後的寬恕。可若是懺悔的人是神明呢,誰又來寬恕我。”林鏡幾乎發揮了自己所有的演技,哀傷地笑了一下:“我不想回到過去,我想去未來,看最後的結局會是怎樣。”
王後張了張嘴:“您想去往未來?”
林鏡點頭:“對。”
王後是帕爾斯備受寵愛的公主,又對巫術有多年的研究,她猶豫了一下。
林鏡知道她要說什麼,直接開口:“無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王後有些恍惚,略微歎息。
王後道:“靈魂回溯陣,其實是古老法典裡一種穿越時空的邪術,去往過去需要以生命為代價,去往未來也是一樣的。改陣之後,您在那個時空隻能活三天,三天之後就會流血而亡。”
去往未來比回到過去的代價更為沉重。
王後輕聲說:“而且這是帕爾斯王室的邪術,至今為止,沒有一人成功。”
林鏡說:“沒關係。”
王後善良又溫柔,對於這位為情所困的神明也隻覺得歎息。
“在帕爾斯的傳說裡,金屬是最能吸收人的喜怒記錄人的氣息的東西,那麼,您有他的貼身物品嗎。”
林鏡:“我。”
他有嗎?對了,他愛誰啊?
王後道:“若是您心意已決,我可以幫助您。不過,回溯的未來會是他死亡之時。您還要嘗試嗎?”
林鏡抱著花盆,強顏歡笑:“謝謝,我願意。我隻是想要一個結局。”一個遊戲的結局。
這位乾淨單純到接近一張白紙的王後輕輕點頭,將他們安排好了住處。
一回到房中,林鏡就在喃喃:“我們上哪去找金屬物品?”
耗子也是抓耳撓腮。
林鏡坐在桌前,開始回憶:“我們第一次用的是玫瑰胸針,然後回到了公主被救回去的時候,第二次是從維拉卡袖子裡掉出來的戒指,然後回到了現在。下一次呢?”
林鏡把現在擁有的東西都拿出來。
花盆,玻璃珠,王冠。
一人一鼠突然猛地一怔。看著那金藤交拱的王冠。
耗子突然啞著嗓子說:“鏡子,你還記得嗎?約翰說過的,國王快死了。”
林鏡也回憶起來,在那個殊死搏鬥的房間裡,約翰說過的話。
——“國王?哼,一個快死的老頭子而已,我已經拿到我想要的東西,這裡沒有什麼能攔住我。”
像是一道雷劈中靈魂。
他整個人愣怔,手指碰上那顆鑲嵌瑰紅色玻璃珠的王冠,金屬的光澤照在他的手上,說:“是啊國王快死了。”
林鏡深呼口氣,還是覺得腦袋一團亂,拿出張筆來重新梳理。
“靈魂回溯陣吧,啟動的兩個方法,一個是必須用鮮血染紅,一個是金屬為引。鮮血可以是彆人的血,金屬的要求是朝夕相伴的貼身物品。”
可是,他們兩次用的金屬都不是自己的。
玫瑰胸針是西瑞爾的。
金屬戒指是王後的。
林鏡越寫越覺得接近真相:“所以回溯的是這一生最難忘的歲月,不是我們的,其實是金屬持有人的。”
林鏡猛地一愣:“耗子,你還記得維拉卡嗎?她專門要了王後寢殿的鑰匙,在梳妝台那裡呆了很久。”
耗子也反映過來:“對對對!”
林鏡筆越劃越快:“她在梳妝台其實就在找王後的貼身金屬戒指。畢竟王後一生中最難忘的歲月,是——見到女巫的時候。”
什麼都清晰了。
林鏡愣愣看著白紙黑字,很久突然笑了一下,他放下了筆,輕聲說:“我明白了。”
驚雷雨夜那個黑袍女人嘲諷意味深長的話又響在耳邊。
“愛比倫的玫瑰之心,可不止那顆珠子啊,還有沉睡的rossi。得到珠子,救醒公主才叫勝利。可這兩步有很多種走法。”
維拉卡說:“角色扮演,隻要邏輯正確,那麼劇情就是合理的。”
耗子一頭霧水:“什麼什麼?你明白了什麼。”
林鏡笑著說:“你還記得維拉卡手裡那顆紅色的玻璃珠嗎。”
耗子還是懵:“記得,我好迷,你能不能說慢點。”
林鏡垂眸:“如果她沒死,那麼那顆珠子就會是玫瑰之心,準確說,是維拉卡自己劇情裡的玫瑰之心。真正的玫瑰之心已經失蹤了,在人海裡無異於大海撈針。所以她乾脆回到過去,成為女巫,重新創造出一顆玫瑰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