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無涯進來的時候,林鏡在蓮湖前洗手,他的小拇指總會隱隱作痛,需要浸泡。
“阿卿最近身體感覺怎麼樣?”外人麵前威壓冷漠的淩霄派掌門在愛女麵前,隻是個儒雅隨和的父親。
林鏡想起了楚非歡的事,偏頭有些奇怪地問:“爹,有了魔念就一定會成魔嗎?”
上官無涯神情一僵,柔聲道:“阿卿怎麼今天問起這個?”
林鏡編了個理由說:“我看書看到了仙盟設立的來由,有些疑惑而已。魔念入體,真的就一定會成魔?”
上官無涯搖頭,以一個出竅期大能的角度給出解釋:“倒也未必,魔念就同心魔一般,隻是一種來自心底乾擾人思維的雜念。若是那人道心清淨,也未必會成魔。”
林鏡:“那仙盟為什麼要如此趕儘殺絕。”
上官無涯看著女兒清澈的眼眸,對女兒的單純既是愛憐又是無奈,笑著說:“阿卿,修真界沒必要給自己埋下一個巨大隱患,能斬草除根的事不需要去賭。”
雖然殘酷,卻也可以理解。
林鏡小拇指上麵傳來陣陣的痛,他輕輕點頭:“爹爹說的是。”
一定會成魔嗎。肯定不一定啊。
否則這個遊戲的設定根本就沒有存在意義。
林鏡再沒有給楚非歡寄過千紙鶴。
他繼續安安靜靜出現在他身邊,看他遇到的所有好人壞人,看他遇到的所有愛恨情仇。
顧相思最後還是舍棄一切,打開了幽絕之獄的門。
她不知道從哪裡偷的令牌,甚至為了掩人耳目,一把火點燃在劍潭上方,火光重重,濃煙滾滾。
水藍衣裙的少女衝進去,聲嘶力竭大喊著:“楚非歡!”
真感人。
林鏡什麼都不能做,就在旁邊看著這兩亡命鴛鴦。
顧相思跌跌撞撞,眼眶血紅衝到了楚非歡麵前,話一句都不多說,直接牽住了他的手。“走,楚非歡,我帶你走。”她哽咽著,眼淚已經聚在了眼眶裡,楚非歡抬眸看著她,青眸冷靜,微微一笑:“顧師姐要帶我去哪裡。”
顧相思淚水落下,說:“我帶你離開。”
林鏡歎口氣。
唉,名場麵啊。
當初帶你回家,現在帶你離開,不顧一切,護你一世。
顧相思真的拿的是女主劇本啊可是,她是惡人牌啊。
林鏡目光有些複雜看向了楚非歡。
所以最後愛恨顛倒又會是怎樣慘烈的場景呢。
林鏡玩這個遊戲能玩到榜一,對於某些東西的敏銳程度就已經到了極致。
他繼續跟著這兩人。
出了幽絕之獄,果然是暴怒而來的宗門長老,還有黑壓壓一堆的劍宗弟子。
他們舉著火把,一聲一聲大叫著除魔衛道,神色猙獰又扭曲。
顧相思護在楚非歡麵前,手指顫抖握著碧靈劍。
“相思,你不要在執迷不悟了。”
另一位女性長老就是顧相思的師父,看著愛徒神色憂愁,輕歎口氣:“你現在自己去戒律堂認罪,還能從輕發落,其餘的就不要插手吧。”
顧相思淚流滿麵,顫抖地說:“不!師傅,楚非歡,他不是魔!他不是魔啊!你們相信我!”
男長老怒意衝天:“不是魔修?占星樓都已經給出了指示,你居然還在為他說話!今日我連你一起殺!”
“相思放手吧”
林鏡坐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風吹得裙上做裝飾的千紙鶴輕輕搖晃。
他把玩著一片葉子,突然覺得這戲似乎也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精彩。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他看著濃煙滾滾萬箭齊發,看著血流成河刀光劍影。
看著沒有修為的楚非歡如何被打斷雙腿跪在泥地裡。
看顧相思如何殊死拚搏,用肉身為他擋下外界的偏見風雨。
眼淚和鮮血一起落下。
最後千鈞一發之際,又有人衝出來為他們擋劍。
“問情?連你也要摻和這件事嗎?”
是薛問情。
這位修為底下病弱的少主張開雙臂,站在了那對男女麵前。他身上的血窟窿止不住,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眼神卻是哀傷的:“長老誅魔的事,還是交由仙盟處理吧。”
這一夜九陽劍宗火燒了半邊山。
這一夜無數的愛恨情仇因果結下。
後麵又來了很多人,來了難得一見的劍宗掌門。
他們聲嘶力竭,他們吵鬨爭論,他們在生和死裡情深義重,深恩難全。
可這一切都與林鏡無關。
風很冷繞著他的指尖,林鏡偏頭,目光清淩淩遠望楚非歡。
看著這個在孤寂幽閉的石室呆了足足三年,一出來又是血海深仇的男人。
黑袍上的鶴翎已經被血浸濕。
他也曾年少風流,仗劍行千山,他也曾光芒皎皎,星夜救佳人。
隻是如今,三兩句話讓世界天翻地覆,等待他的是永夜無邊。
林鏡不由想,楚非歡現在在想什麼呢。
隻可惜楚非歡發冠墜落,青絲如瀑,遮住了一切神情。唯有那雙握劍的手,冰冷又僵直。
林鏡把玩著那片葉子,突然間有了些難過。
不知是難過楚非歡現在的遭遇,還是難過那些未揭開的真相。
楚非歡啊,你今日是不是會對顧相思情根深種。
可是故事還沒到最後啊。
林鏡輕輕歎了口氣,往後一靠,心煩意亂,把葉子塞嘴裡斷斷續續吹起曲子來。
依舊是那一首他當初自己瞎琢磨的曲,吹給自己聽,讓自己分散注意力。
曲聲輕緩,他白色的裙裾和上麵係掛的千紙鶴一通翻飛,在煙雲霧繞裡,如同蝴蝶,又如同大鳥。
隻是吹到一半,林鏡心更亂了,隨手從腰間解下一隻千紙鶴,把它攤開可是最後又不知道寫什麼。
闔眸,匆匆折上,任它自由飛去。
等他再次把視線落到九陽劍宗劍潭之上時,發現楚非歡已經被顧相思拉著墜崖了。
走途無路,死裡求生。
林鏡當然可以飄下去看他們怎麼樣。
但他覺得索然無味,閉上眼,重新從瓔珞殿裡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