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歡最後也還是沒有發現他藏在白骨堆下的蓮花!
他就是死都不肯去碰乞老三的屍骨!
林鏡氣得恨不得打他一頓——怎麼?碰一下能臟了你的手?那麼嫌棄老子?
放在身邊的蓮花不要, 還費勁千辛萬苦又走了一趟鬼門關,你是不是有病!
林鏡太生氣了,全程一臉冷漠, 看他尋覓幾月,終於刀山血雨從楚國伏魔塔內取下了惡蟒舌尖的銀光天蓮。
在得到銀光天蓮的時候, 楚非歡在原地僵了很久, 手指撥弄著星輝點點的蕊, 最後神經病一般地笑了起來。
林鏡氣得牙齒打架——憨批,你還笑的出來?你知道你白受了多少罪嗎?
楚非歡俯身, 輕嗅花香,垂眸,恍惚間有一種和周身滔天殺意截然不同的、近乎虔誠的溫柔。
林鏡翻個白眼:“能救你女神了, 高興瘋了吧。”
出了伏魔塔,是長康大街。
楚非歡曾經是楚國驚才絕豔的世子, 而如今一道通緝令,天下對他避如蛇鼠。
父親死去, 母親失蹤, 他在這人間塵緣儘斷。
長康大街儘頭,曾經被三百人鮮血染過的長公主府階前落下沉沉大雪。
他故地重遊,隻有麻雀和烏鴉簌簌落在屋簷上。
雪下的特彆大, 楚非歡推開那扇陳舊的門扉, 卷動黑色衣袍的隻有嗚嗚吹動的北風。
雕梁畫棟,紅木長廊, 他站在長廊儘頭, 看著簷角的青銅鈴, 一站就是一天。
而林鏡也就真是閒著慌,就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 陪他看了一天。
甚至數著那鈴鐺搖擺的次數,數到了三千多下。
林鏡數多了,開始胡思亂想。
上官晚是怎麼和楚非歡結下婚約的呢。
身為四大門派之首淩霄派宗主之女,上官晚的身份太尊貴了。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想要什麼都是一句話的事。
對比一下在人世間風雪獨行的楚非歡,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林鏡舉起手,看著自己右手的小拇指,把紅線解開,那條疤猙獰像是蟲子,越看越疑惑。
楚非歡回了桃花穀,把所有神醫要求的靈藥都交了出來。
顧相思已經昏迷整整一年了,躺在床上,清冷的容顏變得蒼白虛弱。
神醫拿到銀光天蓮的時候,非常驚訝:“你是哪裡找到的。我記得銀光天蓮上一次出現還是在荒天秘境呢,那樣一個非元嬰期修士不得全身而退的地方。而所有的銀光天蓮都被淩霄派宗主拿走了,為他天生斷指的女兒滋養血肉。你進了瓔珞殿見了上官晚?”
楚非歡暗中握緊了木劍,說:“沒有。”
神醫諷刺一笑:“想也知道,常人彆說瓔珞殿了,落霞峰都難進。”
楚非歡低下頭,遮住了眼眸中的光。
不久之後,薛問情就找了過來,順便還帶來了春水劍和外界的消息。
薛問情急切說:“仙盟的人現在四處在找你,我聽人說占星樓少主因為你的失蹤非常憤怒,靈力還沒調整過來就打算再開神瞳,你千萬要小心。”
楚非歡接過春水劍,在桃花樹下點了下頭。
“你之後打算去哪裡?”
薛問情眉宇擔憂地看著他。
楚非歡愣了下,然後說:“到處走一走吧。”
到處走一走。在神醫為顧相思治療的這段時間裡,楚非歡也確實是到處走一走。
但林鏡跟著他越跟越發現,這路線有些眼熟?好家夥,敢情他當初在紙鶴裡說的山山水水,被這小子當成旅遊指南了?
不過算楚非歡幸運,他誇過的地方都是人間絕境。
看過的風景再看一遍就沒意思了,林鏡離開他,自己回了瓔珞殿。
他現在算是發現了,雖然上官晚是個金牌,但是遊戲體驗還不如乞老三呢。又不能裝逼又不能吹牛的,演一個高深莫測神神叨叨的乞丐可比體弱多病身份尊貴的大小姐好玩多了。
林鏡嘀咕:“我就不該燒掉那三張牌,拐子張的木匠牌估計都上官晚有意思。”
係統不解:“木匠有什麼意思。”
林鏡:“我可以跟楚非歡吹噓人生大道理啊。起首句我都想好了,‘小子,這削木頭呢,就像人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沒忍住大笑,伏在桌案邊,笑得肚子痛。
係統:“”
這人指定腦子有點病。
林鏡勾唇,懶洋洋說:“你不懂。”
在林鏡現在的中二思想裡,修真文裡最有逼格的不是宗門大佬也不是孤冷劍客,而是那些又殘缺又邋遢不起眼的蒼生。就像占星樓少主那顆詭異地長在掌心的眼珠子,和上官晚斷了半截的小拇指。
所以他也搞不明白,這世界把楚非歡的外貌設計的那麼好看乾什麼,搞得跟個戀愛遊戲似的。大道未尋,談什麼風花雪月!
修□□男主根本不該長成楚非歡那樣。男人就該有道疤,或者像他乞老三一樣,缺個牙,說話謔謔漏風——儘顯高人風範。
係統咬牙切齒:“我看你才不懂!”
驚鴻218年。
大雪漫天。
林鏡再次飄到楚非歡身邊時,他在斷空穀。這地方林鏡來過很多次,為了尋找“椿”樹。這棵傳說中的斷念之樹至今都還是個傳說,隻存在古籍裡。
連林鏡一個遊戲裡的bug都沒能見過,更彆說楚非歡了。
細數相識這近二十年,林鏡發現,幾乎楚非歡所有人生重大的轉折點,他都隻是一個旁觀者。甚至連那株銀光天蓮都沒能順利送出去。
除了夜哭城的邂逅,上官晚以真實身份出現在楚非歡麵前需要在驚鴻220年。
出現的太晚了。
林鏡覺得自己真的沒猜錯,這五張牌毫無勝算。
楚非歡經曆了那麼多,前有舍命護他的顧相思,後有雪中送炭的薛問情,心裡的位置都填滿,上官晚占著一個未婚妻的頭銜又有什麼用呢。
來的太遲了。
哦,還有個沉默寡言,背棄仙盟救了他的付清風。
林鏡坐在懸崖的絕柏上。
看著楚非歡被重傷,九死一生之際、是付清風替他擋下了最利的劍。他背著氣息虛弱的他,背影厚實像一位父親。
深淵暗無天日,寒流冰冷刺骨。
楚非歡臉色蒼白,嘴角全是血問他:“為什麼救我?”付清風一言不發,就一步一腳印把他背出了懸崖。後麵慢慢地,楚非歡也發現了,他能那麼多年不被仙盟抓住,全是這個男人在暗中保護了自己——而他是仙盟的人,多麼諷刺。
救他出懸崖後,付清風就走了。
剩楚非歡一個人在山洞裡,閉上眼為自己療傷。
他打鬥中被傷了眼,有一段時間的失明,撕斷衣袖截成一條長布蒙住了眼。山洞裡唯一能告訴楚非歡時間的,是從鐘乳石上一點一點滴下的水。嘀嗒,為一秒。
瓔珞殿無聊,外麵的世界也看膩了,林鏡乾脆在山洞裡陪他。
安安靜靜坐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動手把腰間係著的千紙鶴拆了又折、折了又拆。
不過他還是佩服楚非歡的,一個人失明後居然還在山洞裡能睡著,還睡得很沉!
林鏡都驚了。楚非歡,你這是破罐子摔碎,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了嗎?
要知道,自認識楚非歡開始,林鏡就沒見他怎麼睡過。
以前睜眼就是修行,後麵睜眼就是殺戮。
結果這次,落入懸崖在這個危險不知的山洞,眼瞎失明生死難料,他居然睡了。
林鏡手裡的千紙鶴和他一樣是虛影,他折完後,湊過去看楚非歡。發現他唇抿得很緊,顏色特彆淡。
林鏡伸出手想戳下他的臉,可是隻能虛虛透過,難以置信:“楚非歡,你不會一睡就醒不過來了吧。”
事實證明是他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