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刻仿佛靜止了一瞬又一瞬。
薑陶陶深吸一口氣,最終選擇將筆遞到了晏臨則手上。
“我寫不好你的名字。”
她睫毛快速扇了扇,梨渦害羞靦腆,全然就是個不想在心上人麵前露拙的小姑娘。
晏臨則微怔,接過筆,在末尾題上了他的名號。
即便是兩個人寫的字,銜接在一起,也絲毫不突兀。
薑陶陶寫古體字的筆法,跟他竟是如出一轍。
若是不細細端詳,粗略地看,完全就是以假亂真的程度。
唯一的差彆就在於,薑陶陶字跡更溫雋,遠沒有晏臨則那淩厲的筆鋒。
晏臨則看了片刻,低頷:“字不錯。”
“啊?”
薑陶陶愣了下,反應過來後,耳尖都紅了。
她低下頭一會兒,又忍不住抬起頭,眼裡寫滿了等待誇獎跟認可的嘚瑟:“沒有彆人教我,我自己一點一點學會的,是不是還學到了幾分神韻?”
晏臨則嗯了聲。
這是晏氏祖傳的古體字寫法,外人見的機會都少得很。
定然也不會有誰教薑陶陶。
她也許是常常見他的字,心馳神往,一筆一劃跟著臨摹來的。
也不知道傻乎乎地費了多少勁。
未曾料到她會在這些小地方用心,晏臨則心底微動了一下。
離開時,他向來如霜寒的語氣微微緩和:“你心神不寧,以後殿裡會一直有定魂香。”
確實是關心。
但也是讓薑陶陶早點休憩,不要總一驚一乍的,像昨夜那樣跑出殿去找他。
他不喜歡這般過分的黏人。
薑陶陶聽懂了弦外音,卻還是很乖很乖地點頭:“好。”
腦袋一偏,那挽得淩亂隨意的發髻,瞬間亂了大半。
若不是有股仙力托起斜插的簪尾,她最心愛的垂絲海棠簪,恐怕會摔得七零八碎。
這是將她曾經的一個噩夢喂給當季海棠為食,再讓匠仙打造而成,獨一無二,若是損了一角,整個簪子都會瞬間散成霧氣,再也無法修補。
仙君很自然地幫薑陶陶挽回了這局麵,仿佛做了成百上千次。
薑陶陶原本微倦的眸子清醒過來,連忙將簪子取下收好。
她好像這才想起來什麼,細聲軟氣地讓晏臨則召喚出本命劍。
在劍柄處,親手係上一支佩纓。
“昨日你給我的……我很驚喜,”她說,“這是我半月前就開始偷偷準備的回禮,想讓你以後一直戴著。”
那串藕荷色的纓穂掛在劍上,要多不入,就有多不入。
晏臨則瞥了眼,便幾不可聞地蹙起劍眉。
薑陶陶總是很偏愛這般溫雅柔和的顏色。
她自己不用,但每次給他做女紅或是送禮物,選的都是類似色調。
就是察覺到了他不太喜歡,也依舊堅持己見。
下一回還是老樣子。
晏臨則唇角一扯,最終還是應下:“好。”
劍仙修到了他的境界,如果要出手,隻需要心中劍意即可。
與神識緊密相接的本命劍,都一直藏在識海中,也許幾十年都用不了一次。
就是不習慣,也能做到眼不見心不煩了。
薑陶陶突然踮起腳尖,湊近打量著他下頜處的傷痕。
她眉皺得好深好深,不自覺就伸出手指摸了摸,“你不是說幾個時辰後就會消失嗎?”
晏臨則:“……”
“已不礙事。”
“礙事。”薑陶陶認真地糾正道。
指尖劃來劃去,像是想把那淺到快看不見的傷痕撫平。
嘴上還念念有詞,要去找哪個女仙借膏藥,連續給他塗上半月。好像這傷有多嚴重,他下一刻就要容顏儘毀了似的。
少女比他矮了很大一截,踮腳有些很吃力,還累了一晚,半晌又站不穩了,不自覺就往他身上靠。
晏臨則低道:“你安分點。”
*
殿內按仙君的吩咐熏上了定魂香,接下來的幾日,薑陶陶卻仍然沒睡好。
屏風上的畫竟然又開始剝色了。
上次是發冠,這次就是衣襟。
至上而下,好像還很有規律。
她省了午間補覺的時間,拉上風朵,又去花地找花做丹青原料。
剛認真地選好幾片花瓣,原本靜謐的花地陡然吵鬨,響起陣陣整齊的步伐聲。
女侍成排站在花地兩側,中間擁著滿身月白玉妝飾的仙子。
絳雪有些意外地睨著她,拿過鮫綃絲帕,細細擦拭自己的手指。
模樣比在這裡當花官時高貴了不止一點半點,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陰陽怪氣:
“薑陶陶,我來這裡尋百年霜雪草,你也在這,恐怕不是個巧合。
你是嫌上次對我落井下石的還不夠,今日準備再來一次是吧?”
薑陶陶正在認真分辨,這兩片花瓣孰優孰劣,壓根沒空理會仙子的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