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鳥鳴中,宗星洵好像在叫她的名字。
她拉開了殿門一道縫隙,隻探出腦袋:“小宗,怎麼了?”
宗星洵就站在門口,無論三青鳥在他旁邊怎麼飛,他都動也不動一下。
麵色平靜,語氣卻有些陰惻:“我要進去。”
薑陶陶還沒收拾好案桌上的狼藉,“現在不方便。”
她伸手拉住外邊的門環,準備將門縮上。
手腕卻被宗星洵扣住了。
他拉過她,輕而易舉溜進縫隙。剛走進殿內,看見了案桌上那堆得亂七八糟的東西。
薑陶陶:“你不要亂動我的東西。”
話音未落,宗星洵已經走到案桌邊。
長指摁在那剛剛鐫好的鎖魂燈盞,摩挲幾下。
再起抬起手時,指腹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殷紅色。
血腥味也跟著傳了出來。
不知為何,薑陶陶有種小孩子調皮,被大人抓包的感覺。
明明宗星洵跟她該是姐弟來著。
宗星洵低頭,十分自然地舔了一下指尖的濃紅。
薑陶陶瞳孔巨震:“你要做什麼?”
“鳳凰血,我果然沒聞錯。”宗星洵望向她,十分淩厲地反問道,“你不要命了嗎?”
薑陶陶現在這副身軀,隻有普通的雀妖血。
想要鳳凰血,得從她本體來取。
現在她沒有回歸本體,唯一可能的媒介,就是心頭血。
對於任何修仙的人獸物來說,心頭血都是命根。
薑陶陶抿起唇瓣,無聲地眨了眨眼。
“我跟你們不一樣,痊愈得特彆快,也沒什麼大事——”
宗星洵低頭,看著那燈盞邊的血紅痕跡:“每製作一盞鎖魂燈,都需要這麼多血?”
“……”
“姐姐。”他加重了音調。
薑陶陶怕不想承認。被逼問到這個份上,才不得不含糊地點了點下巴。
宗星洵:“那我不做了。”
薑陶陶睜大眼睛,又急又懊惱:“宗星洵,你答應過要幫我的!”
“我是幫你還是害你。半個月,九盞燈,姐姐,你打算流多少血才罷休?”
薑陶陶知道他在關心自己。
但她一點都沒有被說動。
任何事都能商量,唯獨這件事,絕對不行,一點讓步的餘地都沒有。
兩人定在原地,僵持不下。
最終,不知多久過去,還是宗星洵主動認了輸。
他垂下眼,緩緩歎氣:“……姐姐,隻是個幻覺而已,值得嗎?”
世人皆知,晏鐘淵那一招以天劫敵天劫,用的是天外天的秘術。
卻鮮少有人知道,那是薑陶陶教他的。
她擔心晏鐘淵在未來的曆練天劫中受苦,偷偷告訴了他這個本不該外傳的方法,教他利用天劫的漏洞。
誰知道上仙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用,是在那樣慘烈的時候。
也正因如此,薑陶陶把晏鐘淵身殉禁地的原因,全盤歸結到了自己頭上。
她當初有多渾渾噩噩,心如死灰。宗星洵看在眼底,比誰都清楚。
就因為薑陶陶當時心防崩潰,連帶著修為大亂,才會被幻覺侵占心神,困擾百年。
到了現在,也沒見轉好。
總是認為已死之人還活著,費心費力去做各種陣法,也就算了。
現在不在本體,正是神識虛弱之時,還如此大量消耗心頭血……
要若不是下不去手,宗星洵真想把她掐醒。
薑陶陶對上他略帶陰森的眸子,抿起唇,止住了那句“根本不是幻覺”。
除了她以外,其餘任何人都感知不到晏鐘淵。
現在的爭論沒有必要。
等施展了鎖魂彆,真相大白,再用事實反駁也不遲。
“反正最後一次了。”
薑陶陶扯住他的衣袖,晃了晃,“我向你承諾過的,就隻再試試這一回。你也要履行承諾對不對?”
她不需要訴什麼苦,嗓音稍微輕一點,聽著就很是可可憐憐。
宗星洵伸手,擦了一下薑陶陶眼睫沾上的血,再展示給她看。
“你確定你能撐得過半個月?”
“今天是練手,我不太確定能不能成功。為了助力,多放了一點……”
薑陶陶很肯定地道:“下次不會了。”
她也不是真不要命。
還得留著力氣,來施展法陣如此龐大的一場招魂術。
宗星洵低頭,看了眼指腹尚未乾的血跡,十分不客氣地道:“你最好是。”
“真的,”薑陶陶踮起腳尖,揉了揉他的頭發:“你不要擔心。”
宗星洵抿起唇。
隔了很久,才從喉嚨裡裹出一個不情不願的“嗯”。
但凡她服軟,小宗還是很聽話的。
…………
不過半日,天色暗下來,晏臨則又莫名地來了一回流月山。
在殿門外待了良久,仙君才想好原因。
流月山上出產的珍稀原料,都有維持山域仙力穩定之用。
被人采集多了,此處仙力自然會愈來愈紊亂。
哪怕用結界壓著,也並非萬事大吉。
仙力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總會有結界沒有來得及處理,紕漏掉的地方。
薑陶陶身子骨一向都弱,心情鬱鬱,還受了傷,本就容易體弱。
再多待幾日,怕不是要長病不起。
哪怕不回重闕殿,也不該住在此處。
……但,這種事,本不應該由他出麵。
那些仆侍屬下,乃至三青鳥,才該是直接向她傳話的人。
他來這裡作甚?
仙君被這一提醒,摁住眉間。心中那點隱隱約約的情緒,總算壓下來了。
他轉身欲走,餘光瞥見流月殿門被風吹開,卻還是忍不住順著看了一眼。
正好看見了薑陶陶。
還有跟她靠得很近的一個男人。
準確說,該是青年,氣質並不穩重。
這晚的夜色和雪色,也分不清是誰更冰涼,將仙君的神情滲得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