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三界,除了晏鐘淵,還有誰可能穿成這樣?
睹畫思人,原來思的是這個人。
怪不得。
真是……怪不得。
晏臨則牽了牽唇角,極濃的諷刺漫進心頭,麻木掉其餘所有的劇烈起伏。
他習慣性地想嗤一聲,扯了下,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麵上還是沒有表情,袖下的手卻攥得很緊。掌心已經被無形的劍氣,劃得鮮血淋漓。
他向來不會流血,就是有傷,也會憑著強大的修為極快愈合。
此時,那些修為都沒派上用場。
他拿著足以斬破九重天的仙器,卻跟那晚,隻能顫抖著手拿劍刺死薑陶陶的凡人,沒有一點區彆。
血痕越積越多,順勢想要流出指縫,隻不過,在見到天日的前一刻,就被抹得一乾二淨。
沒讓任何一個人察覺。
——直到一隻手橫過來,摁在仙君的側肩上。
溫潤如水的仙力緩緩流入,驅散著晏臨則周身的寒意。
雖然隻是杯水車薪,卻一下子,就把他拉回了神。
晏鐘淵嗓音肅正,急促地提醒:“阿則,彆入魔障。”
他的修為定不如生下來就是天道之子的晏臨則,但兩人幼年時的修煉方法,都是由先父傳授,氣本同源。
在這個時候,還是能略幫上些忙。
“你立即閉合經絡,念清心訣,重新調整氣——”
提醒引導的話,還沒說完。
晏臨則神色冷硬,不假思索地退了一步,肩邊劃開道無形的屏障,禁止旁人再靠近半分。
屏障的餘波震蕩開,直衝晏鐘淵心口。
這一連串的事都發生得太快,等緩過神,晏鐘淵捂著心口,連咳幾聲,竹青的衣襟上全沾的是血。
短促且劇烈的疼痛,令他稍微怔了一下。
晏臨則也怔了。
這點餘波,對修為有他百分之一的人,都起不到任何效用。
何況,晏鐘淵剛剛使出的仙力,已經恢複到了全盛時期的大半,怎會——
大抵是因為這幅肉身是重塑來的,與魂魄磨合不夠,仍舊還很脆弱。
他緩神,上前一步,想將仙力重新渡回晏鐘淵體內,助他恢複。
一株鋒利的火,卻已經橫在了他麵前不過半尺。
火光劇烈閃動著,絲毫不藏其中的怒意,隨時都能化作銳利的刀匕劍刃,跟他決出個你死我活。
而事實上,薑陶陶連看都沒有看他一下,另一隻手揪著晏鐘淵的袖口,指尖緊張得都在發顫,聲線也有點碎:
“哥哥,他是不是傷到你了,用仙力自愈有用嗎,我的鳳凰之火是不是太強勢了點,你現在經絡太薄受不住,你感覺好點了嗎,要不要我去取藥草,還是需要術訣……”
“肉身反應跟抵抗遲了些,不是什麼大事。”
晏鐘淵咽回氣的第一件事,就是清了衣襟上的血漬,朝她笑,徐徐安撫,“阿則有分寸。”
她睜大淚汪汪的眼:“可他剛才真的傷到你了!”
“沒事。”
晏鐘淵反複強調著這兩個字。
確認他沒有留下傷口,薑陶陶仍然有點後怕。
她讓人去拿了藥,有些是熬的湯水,有些是煉的丹,都早已準備好了:“你去吃一點。”
晏鐘淵似是覺得她小題大做了,歎了口氣,正想將“沒事”這兩個字重重地再說一遍。
薑陶陶吸了吸鼻子,聲音細得甚至有點委屈:“就當是為了我,吃一點點,就一點點好不好?鎖魂術隻能施展一次,我真的很怕你再出事了。”
“……我先讓仙醫看一眼,再聽醫囑。”
薑陶陶收起眼淚,重重地點了點腦袋。
目送著晏鐘淵離開寢殿,等那抹竹青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她立即側過臉,聲色不由自主染上惱意:
“鎖魂術算是你教我的,你不也該知道,你長兄剛重塑肉身後,會比原先虛弱很多嗎?
你是有多冷情冷性,才能把他傷成這樣?”
沒了剛才擔心的語無倫次,沒有要哭不哭的鼻音。
晏臨則沒有應答,眸色流動,愈發黝黑得不見底。唯獨眼睫上的霜,好像凝得更多更重了。
他恍惚了良久,才終於勉強分清——
剛才那一幕,是對著他不小心傷到的長兄。
而現在,才是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