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腫的地方很顯眼,她這幾天不用出門了。
“大哥,你先回去吧。”
周嘉暄坐在榻邊,端起茶盅喂九寧吃茶,淡淡道。
九寧就著周嘉暄的服侍,低頭一口一口喝下半杯茶,心裡覺得鬆快了點,伸手去摸額頭上的傷口。
“彆碰,碰了好不快。”
周嘉暄輕輕撥開她的手。
九寧喔一聲,拿起銅鏡繼續對著看,時不時歎息一聲,“會不會消了以後還是這麼鼓?以後我會變成壽星公那樣?”
想到自己可能變醜,她鼻尖發酸,眼圈更紅了。
周嘉暄放下茶盅,輕笑著哄她:“不會的,郎中剛才說了,好了還和以前一樣漂漂亮亮的。”
九寧心有餘悸,慢騰騰抬起頭,繼續瞪周嘉言:差點就被他毀容了!
周嘉言被她看得心裡發毛,想出言嗬斥,但自知理虧,沒臉罵她,看她和周嘉暄說話時嬌滴滴的,看自己時立刻換一張麵孔,冷哼一聲,“還是三弟好,誰都喜歡你。”
房裡的侍婢麵麵相覷,對視一眼,默默退出去。
周嘉暄臉色微沉,“大哥,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談。”
“明天?明天伯祖父說不定已經宣布由你接替他了,以後周家還有我的位子嗎?”
周嘉言滿臉怒意。
周嘉暄站起身,隱忍怒氣:“觀音奴在這裡,她剛剛被你砸傷了!”
周嘉言一時語塞,沉默半晌,笑了笑,“我知道,所有人都向著你,沒人看好我,沒人喜歡我,我生來就比不上你,你脾氣好,我脾氣衝,你才學好,我資質平庸……”
他說著說著,眼圈突然一紅。
聽他語氣有自傷之意,周嘉暄低歎一聲,“大哥,我從來沒想過要搶你的東西。”
周嘉言低笑,“可你已經要搶到手了。”
聽到這裡,榻上的九寧翻了個白眼,“長兄,如今還隻是傳言,你不去找伯祖父求證,對著三哥發什麼脾氣?有本事你去找伯祖父啊!”
她語氣鄙夷,周嘉言抬起頭,怒目而視。
不等他出口罵人,九寧接著道:“伯祖父心裡是怎麼想的,沒人知道,我隻知道阿翁一天不回來,沒他點頭,這家主之位定不下來,你聽到一點流言就沉不住氣,跑來為難三哥,有沒有想過這或許是伯祖父故意試探你?”
周嘉言一怔。
九寧頂著紅腫的額頭,毫不客氣地道:“這事拿主意的是祖父和伯祖父,你想要那個位子,就去想辦法讓兩位長輩對你刮目相看。躲在房裡為難自家兄弟,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伯祖父豈會放心把家主之位傳給你?”
周嘉言臉上神色變幻,一時青一時白,想到這事可能是周刺史對兄弟倆的一次考驗,他瞪大眼睛,呼吸變得急促。
那他豈不是輸了個徹徹底底?
他咬咬牙,二話不說,拂袖而去。
看他氣衝衝離去,九寧扯扯周嘉暄的衣袖,麵帶關切:“阿兄,你剛才沒吃虧吧?”
周嘉暄愣了好半晌。
九寧坐在榻上,眨巴眨巴眼睛,晃晃手,“阿兄?”
周嘉暄低頭看她,額頭還是腫的,剛剛疼得淚光閃爍,卷翹的眼睫上還有晶瑩的淚花。
怕他吃虧,她才會趕過來的麼?
周嘉暄微微一笑,心裡暖意湧動,挨著九寧坐下,“我沒事。”
九寧不大放心,周嘉言看起來比周嘉暄要壯一點,論文才肯定是周嘉暄更勝一籌,但打架的話就不一定了。
她跪在榻上,抓著周嘉暄的肩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裡裡外外檢查一遍,老氣橫秋地點點頭,“嗯,很好,沒有受傷。”
三哥還挺厲害的!
周嘉暄輕笑,拉她坐好,抬起她的下巴,仔細看她額頭上的紅腫,“疼不疼?”
“當然疼了!”九寧道,“明天找長兄要診金,十兩金,一文不能少!”
周嘉暄笑了笑,突然道:“對不起。”
語氣惆悵。
九寧滿不在乎道:“是長兄砸的,和阿兄沒關係。”
周嘉暄手指勾起,刮刮她鼻尖,“如果我不和大哥起爭執,他也不會誤傷你。”
九寧抬起眼簾看他,發現他麵色有些沉鬱。
她低頭想了想,眼珠一轉,笑著說:“阿兄不用愧疚,就算那一下是你砸的,我也不會生氣,你不是有心的。下次你們吵架,我先敲門!”
周嘉暄挑眉。
九寧摟住他的胳膊,仰臉朝他笑,頰邊一對淺淺的梨渦。
相對無言,沉默了很久後,周嘉暄臉上漾起清淺的笑,輕聲問:“觀音奴這麼偏心?”
九寧抱著他的胳膊點點頭,理直氣壯:“對呀,阿兄對我好,我就是這麼偏心阿兄。”
周嘉暄沒說話,笑了很久。
他心情似乎好了點,神情沒那麼抑鬱了。
九寧故意賣弄,自告奮勇要彈琵琶給他聽。
周嘉暄忙笑著捂耳朵。
九寧氣得捶他。
鬨了一會兒,陪他坐下看書,一直到夜幕降臨,各處點起燈火,九寧才從他院子出來。
侍婢們在外麵等她,簇擁著她回房。
更深夜靜,燈火幢幢,走到半路,一陣狂風呼嘯著卷過庭院,然後是一陣劈裡啪啦響,豆大的雨滴砸在廊簷上,竹絲燈籠在風中劇烈抖動。
“怎麼就落雨了?”
銜蟬抱怨了一聲,留下兩個婢女陪九寧在曲廊避風的地方等著,帶了另外兩個人去蓬萊閣拿雨具。
夜風寒涼,落雨之後更冷,九寧抖開披帛籠在肩上,掃一眼黑魆魆的庭院,瞳孔猛地一縮。
牆角芭蕉叢後麵,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蜷曲著躲在那兒——那不是多弟嗎?
九寧眼神示意身邊兩個婢女噤聲,順著多弟的視線看過去,嘴角輕輕抽了一下。
她看到一個背影,高挑清瘦,夜色中看不清麵容,但那頭用錦緞束起的卷發太好辨認了。
多弟怎麼會認識周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