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收雨霽,日出前的天空,剛被大雨淘洗過,湛藍得可愛。
九寧幾乎跑得要吐血,看到不遠處營地上空飄蕩著代表男人部下軍隊的旗幟,二話不說,隨手把男人往泥濘的地上那麼一扔……
砰的一聲響,男人仰麵躺倒在泥濘中。
九寧沒空管他,先雙手叉腰,不住喘氣,驚天動地咳嗽一陣,差點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半條命都快跑沒了!
這裡是男人的地盤,他的屬下個個忠心耿耿,恨不能把她大卸八塊,她沒敢多耽擱,休息了一會兒,輕輕踢男人一腳。
男人躺在汙泥臭水中,一動不動。
“這次就不落井下石了……等下次……”
九寧哼一聲,捶捶胳膊捏捏腰。
還沒想好怎麼通知男人的下屬來救他,半山腰那頭突然傳來響動,一夥五個人組成的巡查隊伍慢慢朝他們靠近。
九寧趕緊離開。
那五個老兵搖搖擺擺走了過來,很快發現躺倒在路邊泥坑裡的男人,大驚失色。
九寧躲在林子裡,確認男人被他的屬下畢恭畢敬抬著救回去,轉身便走。
……
這一走,過了數月。
又仿佛沒過多久。
九寧暈暈乎乎,發現夢中的場景突然變了。
她往前踏一步,眼前慢慢現出熟悉的輪廓,燭火搖曳,滿室黯淡紅光。
這是一間陰森的牢房。
她手裡的短劍,正對著一個男人。
男人麵龐英武俊朗,右臉有道突兀的刀疤,身形高大健碩,站在她麵前,就像一座山杵在那裡,沉默中也帶著壓迫的力道。
“真的要殺我?”
他低著頭,一字字發問。
聲音低沉渾厚。
沙啞,低緩,仿佛帶有磁性。
震得九寧心口砰砰直跳。
燭火打在男人側臉上,臉龐半明半暗,刀疤凶惡,眼神卻出奇的柔和,似乎還有幾絲漫不經心的笑意。
九寧剛剛很認真地掰著手指頭來回數了三遍,確認自己不欠他什麼了,自覺理直氣壯,纖巧的下巴微微抬起。
“我們兩清了!”
男人嘴角微微勾起,“兩清了?我記得上回在黃河邊,你……沒下手。”
九寧有點惱,上次她手裡的劍隻需要再往前那麼一點點,隻要一點點,就能殺了男人。
可是男人運氣實在太好,而她的運氣實在太壞,偏偏就在那個時候,她竟然崴了一腳!劍尖一歪,讓男人跑了!
“那不算!”她嚴肅道,“這一次我們是真的兩清了!”
男人輕笑。
九寧麵無表情地瞪著他:她很好笑嗎?
這時,安靜的走道另一頭忽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人影晃動。
九寧側耳細聽了片刻,確認對方至少分了三撥,道:“殺你的人來了。”
男人神色如常,收起彎刀和刻好的木偶,淡淡道:“是啊,殺我的人來了。”
嗖嗖幾聲,搽了毒|藥的利箭破空而至,裹挾著冷厲嘯聲,如皺起的蝗雨,鋪天蓋地,密密麻麻,朝兩人撲來。
九寧愣了那麼一瞬。
等等,大家都是來殺男人的,這些殺手怎麼連她也殺?
他們不分敵我的麼?!
她反應過來,舉起短劍,靈巧地格開撲麵而至的毒箭。
男人比她反應更快,袍袖一展,唰啦啦攏了十數枝毒箭在手中,振臂一揮,毒箭掉頭撒向那些殺手。
幾聲淒厲的慘叫,殺手紛紛倒地。
後麵的人立刻補上空出來的位子,架起□□。
男人神色一凜,眼中遽然閃過兩道精光,擋在九寧麵前,胳膊繞過她的肩,拎小雞崽似的拎起她,看她一臉震驚,眸光漸暗,半是無奈,半是自嘲地道:“他們以為……你又是來救我的。”
九寧想也不想便道:“我是來殺你的!”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凝視著她。
四目對望。
“我知道。”
越來越近的喊殺聲中,男人輕聲道。
俯身,抱起九寧,將她牢牢護在懷中。
……
懷抱很溫暖。
但是硬邦邦的,不大舒服。
九寧在夢中扭了幾下,想掙開,雙手被拉開,懷裡的隱囊被抽走了,有人緊緊攬著她,手指輕輕拂過她的額頭。
“沒發燒。”
抱她的人轉頭對其他人吩咐什麼,其他人陸陸續續退出去。
隱囊被抽走了,九寧閉著眼睛抓了抓,抓到堅實的胳膊。
她睜開雙眼。
帳篷裡黑魆魆的,沒點燈,北風嗚咽,床邊一盆炭火,嗶啵作響。
她依然蜷縮著。
側身而睡,身上蓋了層厚被,周身暖烘烘的。
不是湯婆子那種透過好幾層傳遞過來的微暖,而是持續不斷的、讓人覺得安穩的暖。
她抬起頭,額頭蹭過一個人的下巴。
他的胡茬好像變多了……
她這麼想。
然後愣住了。
聲音在耳畔響起,熱氣拂過她鬢邊,“頭還疼嗎?”
嗓音沙啞。
九寧揉揉眉心,翻了個身。
周嘉行坐在床邊,手裡還拿著剛從她懷裡抽出去的隱囊,扶她坐起來。
夜色中,他的雙眸像兩汪清泉,閃動著粼粼波光。
九寧仿佛還在夢中,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她抬起手。
周嘉行垂眸看她,坐著沒動。
“二哥……”
九寧眉尖微蹙,手指按在周嘉行右臉上,微微使力,扯了扯。
“你這裡……是不是有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