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2 / 2)

係統逼我做聖母 羅青梅 14330 字 10個月前

夜色深沉,無星無月。

漆黑的天穹下,曾經勢傾朝野、大權獨攬的李司空策馬奔向黑暗中根本無法辨彆方向的茫茫草原,一頭花白的亂發,在火光映照中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

翌日傍晚,李元宗肩披霞光,回到駐地。

他神色疲憊,看起來像陡然老了十歲,下馬時動作遲緩。

李承業披頭散發,跪在帳前,負荊請罪。

他已經從幕僚口中得知父親並沒有為阿史那勃格洗清冤屈,這說明父親仍然要保他,親信們勸他過來主動認錯。

親信意味深長道:“郎君,人人都說司空這幾年脾氣越來越暴躁,其實不然!正好相反,自從幾年前的那次長安遇險後,司空的手段越來越柔和了。郎君是司空親自選定的繼承人,司空對郎君寄予厚望,所以才如此動怒,隻要郎君真心悔過,司空一定會原諒郎君!”

李承業回頭細想,發現親信並不是信口開河。

李司空這些年確實動不動就罵人,每天吼這個罵那個,有一點不順心就咆哮……可李司空並沒有殺死那幾個動手謀害他的年長兒子,他早已不年輕了,不像以前那樣能毫不猶豫地下手除掉背叛自己的兒子。

懷揣著希望,李承業跪倒在李司空腳下,淚落紛紛。

李司空腳步沉重,掃一眼兒子,不耐煩地揮揮手:“滾遠點。”

李承業沒敢吱聲,跪地叩首。

李司空沒再理會兒子,進了大帳,叫來幕僚:“把勃格帶過來。”

幕僚應喏,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兵士押著阿史那勃格走進大帳。

阿史那勃格被綁了一天一夜,身上大片大片青腫,進了大帳後,抬眼看李司空,沒有說話。

李司空示意親兵給阿史那勃格鬆綁,揮手命其他人出去,倒了杯茶,遞給阿史那勃格。

阿史那勃格手腳僵硬,沉默了一會兒,接過那盞茶,一口飲儘。

李司空乾脆把茶罐推給他。

阿史那勃格捧起茶罐,咕咚咕咚幾口喝完茶,抹一下嘴角。

父子二人相對無言。

過了一會兒,李司空打破沉默:“周嘉行早就跑了……他很機警。”

阿史那勃格咧嘴一笑:“蘇郎就是在草原崛起的,他隻在土城轉一圈就能推算出那條最安全、最便捷的路,義父……”

他叫出這一聲,想起昨天李司空看自己的眼神,閉上嘴巴。

李司空看他一眼,道:“還是叫我義父吧。”

阿史那勃格眼皮低垂,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李元宗歎口氣,“勃格,你是不是覺得義父偏心?”

阿史那勃格沒說話。

李元宗笑了笑,拎起桌案一角的小銅鏡,對著平滑的鏡麵理理散亂的鬢角,笑罵:“傻小子。”

這一聲熟悉的稱呼,讓阿史那勃格紅了眼圈。

他緊緊握拳,“義父!我雖然不是您的親兒子,卻將您視作親父!”

李元宗放下銅鏡,正襟危坐,一身寬袖錦袍,完全看不出武人氣質,他以世家公子自居,不穿甲衣時都是穿最講究的禮服。

“你是個好兒子……”他拍拍阿史那勃格的肩膀,“可你終究是波斯人。”

阿史那勃格瞳孔翕張,臉上血色褪儘。

李元宗忽然話鋒一轉,“勃格,你有沒有想過,周嘉行根基不穩,為什麼每次大戰都要親臨戰場?”

阿史那勃格怔了怔,不明白李元宗為什麼會突然轉移話題。

李元宗沒等他回答,自顧自接下去,“因為兵驕逐帥,帥強叛上。”

自從節鎮壯大以來,“兵驕逐帥”這種局麵已經持續了幾十年。

亂世之中,群雄並立,崛起的勢力就如雨後春筍,今天你得誌,明天他風光。

誰手裡掌兵,誰說話就有底氣。軍紀渙散,人心浮躁,戰場上不聽指揮的比比皆是。人人都想更進一步,基本沒有秩序道義可言。部下壯大了,隨時會背叛上級。一個主帥如果壓製不住部下,轉眼就會被部下取代。

所以周嘉行寧可在根基不穩時將鄂州交給心腹打理,也要堅持自己領兵,每次作戰他都身先士卒,以此確定自己對軍隊的絕對掌控。平時則整頓軍紀,訓兵講武,引導軍士的思想,裁汰老兵油子。他的幾路精兵不僅都是精銳,更是對他忠心耿耿,隻受他一人指揮,絕不會出現主將不聽他指揮的情形。

李元宗再一次感慨,周麟那個無恥之徒運氣居然這麼好,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孫子!

他生了會兒悶氣,接著道:“河東軍兵強馬壯,都是帶兵幾十年的老將,我在的時候,他們還算老實,等我不在了,你有沒有把握能壓製得住他們?”

阿史那勃格睜大眼睛。

義父這句話的意思是——義父考慮過讓他接掌河東軍?

李元宗冷笑了一聲,道:“你不行……他們一個個都精著呐,老子當年就是一時大意,差點死在他們手上,你更不是他們的對手。何況你還名不正言不順,是波斯人,他們連借口都不用找就能推翻你!要是把位子傳給你,你這一根筋哪裡守得住?到時候他們和你的兄弟聯合起來,不用幾個月就能把你趕走,河東軍肯定會四分五裂,我們家幾代的心血,要不了幾年就能折騰光。”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起往事。

“我所有的兒子裡,最出色的是你那個嫡出的兄長,他文武雙全,比老子強,朝廷裡的大臣也誇他是奇人……他要是還在,老子何必煩惱?”

可惜,他最喜歡的嫡子,早早就去了。

剩下的兒子,不管聰明還是蠢笨,少不了和兄弟勾心鬥角,心思太多,沒一個讓他滿意的。

最喜歡的這一個,隻是個義子。

阿史那勃格心頭直顫,“義父……”

李元宗揮揮手,微笑道:“義父知道你是真的孝順……不過在義父心裡,還是祖宗的基業最重要,義父不能把河東交給你。”

他的部下不是省油的燈,阿史那勃格注定沒法得到其他人的擁護。

現在軍中那些同情勃格的軍將到底有幾分真心,沒人知道。

當年周麟是他最看好的部將,結果不久後周麟就因為種種原因和他的兒子起摩擦,其他軍將都同情周麟——他們是真的同情嗎?

不,他們各有各的打算。那些摩擦,也是有心人煽動挑起來的。

就像現在,部將們同情勃格,為勃格說話,不過是為了讓諸子內鬥,他們好借機獲利罷了。

周麟比猴兒還精,看清楚形勢後,轉頭就帶著兵馬跑了,他知道如果自己留下來,不僅永遠沒法爬上高位,還可能淪為河東軍內部爭鬥的犧牲品,而且他不會通過休妻另娶的方式混進河東軍高層。

論勇武,勃格可以和年輕時的周麟比一比,其他的就沒法比了。

李元宗收起感慨之色,道:“你不能再待在河東……現在新的地盤劃清楚了,義父想把齊州、青州交給你。”

阿史那勃格抬起頭,一臉震驚之色。

“你這些年立了這麼多功勞,等義父走了,不管誰接管河東軍,肯定會把你視作眼中釘。”李元宗正色道,“你不能留在太原。齊州、青州離得遠,本來想拿這兩塊地引誘周嘉行的,他沒上當。給你罷!你到了那裡,天高皇帝遠,什麼事都是你自己做主,要是太原這邊召你回來,你不要太老實,就守著齊州,誰催你回去都不用理會。”

阿史那勃格一語不發,虎目含淚。

李元宗接著道:“現在我們和周嘉行算是撕破臉了,義父把齊州、青州交給你,也有私心,這一次縱火的事,得由你擔了這個罪名。”

阿史那勃格低頭,道:“但聽義父吩咐。”

他留下,遲早會和義父的親兒子鬥得你死我活。不是他死在其他兄弟的手上,就是他掌權,迫於其他軍將的壓力,殺了自己的兄弟。

義父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麵,義父要保證河東的統一完整。

所以,他必須離開。

李元宗歎了口氣,麵無表情地揮揮手,“走吧。”

阿史那勃格抹一下鼻尖,整理好衣襟,跪地,朝李元宗拜了幾拜,起身離去。

快走出大帳時,身後傳來李司空的呼喚:“勃格……”

阿史那勃格停下腳步,不過沒有回頭。

李司空的聲音遙遙傳來:“答應義父一件事。”

阿史那勃格沒有問是什麼事,點點頭。

李司空嘴角微挑,還是義子聽話。

“你以自己的姓氏立誓,將來要是噩耗傳到齊州,太原這邊讓你回來奔喪,你不能回來!”

阿史那勃格渾身僵住,愕然地扭過頭。

義父這話的意思是,將來他去世的消息傳出,太原的宗族肯定會召自己回去,屆時,接掌河東軍的不管是李承業還是其他人,第一個要除掉的人就是自己。

所以,義父不許他回去奔喪。

阿史那勃格沒看到李司空的表情,因為李司空早已經背過身去。

他背著雙手,厲喝:“立誓!”

聲音冷淡。

阿史那勃格抹了一下眼角,忍住落淚的衝動,跪下,砰砰幾聲,額頭都磕破了。

“是。”

他哽咽道。

……

這年秋天,李司空義子阿史那勃格設下埋伏,欲縱火燒死周嘉行,舉世震驚。

李司空立刻和義子劃清界限,將其驅逐出河東。

阿史那勃格隻帶了兩三千人,在義兄弟們的冷嘲熱諷中,趕往齊州。

而周嘉行不知所蹤。

……

消息傳到九寧耳朵裡時,她剛剛沐浴出來。

多弟嚇得臉都白了,展開乾爽的袍衫披在她肩膀上,憂心忡忡地道:“周使君不會真出事了吧?”

九寧眼皮輕輕抽了幾下,忽然覺得心跳如鼓。

她讓侍女取來輿圖,纖長的手指在布帛上滑動。

怎麼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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