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看懷朗長得五大三粗的,論八卦的本事,軍中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他甚至連人家夫妻倆夜裡床上說的私密話都知道!
……
親隨過來傳喚的時候,醫士正帶著學徒在屋中煎藥。
九寧是將來的郎主夫人,身份貴重,袁家主母再三交代要小心診治,他不敢疏忽,每一劑藥都是自己親自看著熬好才讓送走的。
聽見親隨催促,醫士搖著蒲扇,頭也不抬地道:“這味藥娘子今晚要服用,這裡離不得人,等藥熬好了我再去回話。”
親隨滿頭大汗,掩不住的焦急,跺一跺腳,道:“傳喚你的可不是彆人!是郎主!”
“郎主回來了?”
醫士吃了一驚,抬起臉,起身要走,猶豫了一下,低頭看看藥罐子,腳步頓住了。
看他一臉為難,親隨幾步衝進屋,劈手奪過他手裡的蒲扇,揮揮手,趕蒼蠅似地推他出門:“快走快走!郎主還等著你回話呢!”
醫士有些猶豫:“這藥隻有我看著才行,你這個大老粗懂什麼?”
說著甩開親隨的手,掀開蓋子,往裡頭摻了幾片切好的藥材。
親隨急得想給他跪下:郎主那個樣子,大家都謹言慎行,一句話在心裡反反複複醞釀個三四遍才敢說出口,這個時候連平時最大大咧咧的親兵也不敢觸怒郎主,這醫士竟然這麼拖拉!
“回來再說罷!我不懂,你的徒弟總該懂吧?讓他看著就行了。”
親隨捉住醫士的胳膊,直接把人拖出屋。
“你這人太不講道理了!”
醫士奮力掙紮。
一個咬牙往外拖,一個使出全部力氣躲閃,正鬨得不可開交,門口響起腳步聲,一道身影從昏暗的地方走到光線明亮處,沉靜的雙眸裡閃爍著淺色幽光。
親隨和醫士都怔住了。
周嘉行踏過門檻,掃一眼炭爐上的藥罐,走到長桌前,細看上麵零散堆放的藥材。
屋裡屋外幾人麵麵相覷。
郎主不是在外邊等著醫士過去回話麼?怎麼自己過來了?
醫士畢竟年紀大一些,鬼使神差地反應過來,知道周嘉行這是著急知道九寧的病症,等不及,自己找過來了,推開還在發愣的親隨,理理剛才掙紮時弄亂的衣襟,清清嗓子,走到周嘉行身邊,抱拳道:“郎主,娘子隻是失於調養、偶感風寒罷了,不是什麼大病症。”
周嘉行嗯一聲,指指其中一味大補的藥材:“要這個做什麼用?”
醫士不知道周嘉行到底懂不懂醫理,儘量用淺顯的話答道:“娘子精氣不足,手腳寒涼,如今又是寒冬,得補補。”
“除了風寒之外,她還有沒有其他不適?”
醫士搖搖頭。
周嘉行臉色緩和了一些,“有沒有頭疼?”
醫士道:“這倒沒有。我看娘子前些時候一定是累著了。”
一旁的親隨終於找到插話的機會,道:“來回幾千裡,風餐露宿,當然累。”
周嘉行沒說話,扭頭,目光落到親隨身上。
那雙眸子清幽幽的。
像脖子裡被人塞進一把雪,親隨頓時覺得渾身冷颼颼的,不知道自己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心裡七上八下。
撩起眼皮,忽然發現郎主看的不是他,而是他手上的蒲扇。
親隨呆了一下,下意識舉起蒲扇。剛舉起,心裡又一驚,他居然把蒲扇遞給郎主!
忙要收回來,卻沒法動彈。
周嘉行把蒲扇接過去了。走到炭爐前,揭開蓋子,眼眸低垂,一邊注意藥湯滾沸的程度,時不時閃兩下扇子,一邊低聲和醫士交談,詢問九寧的病情。
親隨呆若木雞,隔了半天,手還僵硬地保持著半舉的姿勢。
郎主這個樣子和剛才判若兩人……
他居然有種自家郎主好賢惠的感覺!
……
九寧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和周嘉行見過的緣故,夢裡也看到他了。
他一身玄色錦袍,站在樹下,仰頭看著她。
漫天星光,樹樹繁花,一澗溪水潺潺而過。流螢點點,淡黃色暈光倒映在水中,似流淌的銀河。
九寧坐在柔軟的樹梢上,柔曼宛轉的鶯歌聲從茂密的枝葉間漫下來,耳邊有柔和的風聲擦過,她枕著自己的胳膊,長長的披帛被風吹得颯颯作響。
一聲窸窸窣窣的細響,夜風將披帛拂落在地。
有人躡手躡腳靠近,腳步聲很輕。
黑色的長靴,黑色的袍角。
一雙手撿起樹下的披帛。
織物薄如蟬翼,柔軟細滑,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穿黑袍的周嘉行捧著披帛,並沒有叫醒樹上的九寧,而是麵不改色地輕聞披帛上的味道,然後收起披帛,藏進自己的衣襟裡。
他神色如常,但眸子裡閃過一抹緊張之色,似乎做賊心虛。
過了一會兒,他走到溪邊,彎下腰,取出披帛,鞠一捧冰冷的溪水,小心翼翼洗掉剛才蹭到的塵土。
……
九寧醒來的時候,耳邊仿佛還縈繞著唰唰的水聲。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幔帳,昏黃的燭光照了進來。
周嘉行手裡擎著燭台,借著搖曳的燭光細看她的臉色,“醒了?”
九寧看著他俊朗的臉孔,有些恍惚。
她居然夢見周嘉行蹲在溪邊洗衣裳……他還猥瑣地偷走她的披帛,又親又嗅的……
一碗熱氣騰騰的藥送到她麵前。
“喝了。”
九寧回過神,接過周嘉行遞過來的碗,皺眉,一口氣喝完。
剛喝完,周嘉行又遞過來一盅溫茶,取走她手裡的碗。
九寧接過茶盅,喝茶漱口。
不用她開口,周嘉行已經把碗挪到她跟前,等她漱完口,另拿了一盞茶遞給她。
這才是給她吃的茶。
九寧接過茶杯,掀開茶蓋,一股熟悉的紫筍茶香一縷一縷浮上來。
她喝了幾口茶,總算把藥湯的苦味壓下去了。
剛要順手放下茶杯,周嘉行的手已經伸了過來,接過她沒喝完的茶,放到一邊的托盤裡。
九寧靠回軟枕上,心道:周嘉行照顧人的時候挺有耐心的。
吃完茶,她披衣起身,想下地走走。
屏風後麵黑壓壓一片,不知道堆了什麼東西。她走過去細看,發現是眼生的箱籠。
多弟進屋,先看一眼周嘉行,見他坐在書案邊翻看什麼,走到九寧身邊:“貴主,這些是周使君讓人搬進來的,說是給您賞玩的。”
九寧點點頭。周嘉行不缺錢,更不缺罕見的珠寶。
多弟又道:“剛才您睡著的時候,周使君搬到這邊來住,節度使府現在不是節度使府了。”
九寧:……
好吧,就猜到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