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娶妻,在京城可算是一件大事,其熱鬨不亞於狀元遊街。
下聘這日,百姓們也都想看看肅王府準備的聘禮。
結果眾人的視線還沒落到那一抬抬係著大紅綢緞的聘禮上,先被馬上的肅王爺吸引過去了。
嘉和帝登基後,算上這次,已經有三個皇子娶親了。太子俊朗,可惜距離他娶親已經過了五六個年頭,百姓們幾乎想不起來當時的情景。二皇子康王前年娶的妻,百姓們倒是記得,但那位爺的體型實在讓人難以恭維,圍觀的路人們都替康王胯.下那匹馬捏了把汗,也為即將過門的康王妃唏噓。
直到今日,京城百姓們才再次感受到了什麼叫真正的龍子。當徐晉策馬緩緩行過來時,街道兩側無論男女老少,都不約而同盯著馬上的俊美男人,特彆是那些新媳婦小姑娘,一顆顆芳心都要飛了出去。
徐晉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他沒想到百姓們都這麼閒得謊,那麼多正事不做,一個個都跑過來看他的熱鬨。說實話,兩輩子第一次娶親,娶的還是頗費一番周折才定下來的狡猾姑娘,徐晉確實希望這場婚事辦得隆重,好讓所有人都知道傅容是他的王妃,但這不代表他願意被眾人如此圍觀。
然不願意又如何?
高貴如王爺,要娶妻,也得按俗禮來,不可能丟下聘禮,他先單槍匹馬跑到嶽父家……
因此騎馬隻需兩盞茶閒暇就能到的一段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約莫兩頓飯的功夫。
景陽侯府門外,傅品言傅品川跟傅宸兄弟幾個早就等著了。
徐晉翻身下馬,客客氣氣朝傅品言傅品川行禮:“景行拜見嶽父,大伯父。”
傅品言連忙將人扶了起來,指著門內請道:“王爺快到屋裡坐。”
這個女婿身份尊貴,他可不敢直呼其字,更不敢露出任何對愛女即將被搶走的不舍。
傅宸到底年輕氣盛,仗著兩人平時關係也不錯,往裡走時咳了咳,笑著打趣道:“王爺,濃濃從小被我們寵壞了,性子有點嬌,將來她嫁了過去,若是做錯什麼,還請王爺稍微包涵一點,彆一下子嚇著她,她膽子小最經不起訓斥,有錯回頭我們再勸她改。”
王爺又如何,現在他徐晉要娶他的妹妹,他當哥哥的就不能因為兩家身份軟腳蝦似的直不起腰,真那樣,妹妹嫁過去了更不受人待見。
“正堂。”傅品言沉著臉看他,“王爺豈是你能說的?”
梁通笑嗬嗬打圓場:“嶽父彆急,正堂也是太關心三妹妹,當初我下聘時,正堂可沒這麼客氣,我記得那會兒我要是不答應一輩子對二妹妹好,正堂就敢不讓我進門。”
傅品言還想再訓他一頓,徐晉笑道:“嶽父太客氣了,少渠說得是,婚書已換,往後咱們便是一家人,私底下相處,嶽父隻需把我當女婿看,不必拘泥於虛禮。也請嶽父正堂放心,景行會好好照顧三姑娘,她在傅家如何過,到了王府可以同樣過下去。”
傅宸不太滿意。
梁通娶妻時保證不叫二妹妹受一點委屈的,徐晉這話說得也好聽,卻沒有實在話。
傅品言知足了,人家堂堂王爺肯和顏悅色地同他們這明顯是高攀的親家說話,已經給足了麵子,難道他還指望真把他當普通的女婿看?
一番熱鬨,眾人到廳堂落座,聘禮都抬到了傅容的芙蕖院。
傅寶秦雲玉推著一身紅衣的傅容走到院中,陪她一起看嫁妝。秦雲玉是徐晉的姨親表妹,對徐晉一些好東西都聽說過,現在在聘禮裡見到了,便黃鸝鳥般清脆地給傅容指點起來。
“傅姐姐你看,那對兒紅珊瑚是姨母整壽生辰時四哥從南海找來的,一共兩對兒,送給姨母的隻比這對稍微高一點點,當初我娘偷偷跟我說她覺得四哥可能會把這對送她,這回她可要失算了……啊,四哥竟然把這套八柄玉如意都搬過來了,當初他得了賞,我跟表姐想分兩柄他都沒舍得給,果然媳婦跟妹妹就是不一樣啊,我要找姨母告狀去!”
小丫頭嘰嘰喳喳,聲音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副眼饞妹妹樣,越發顯得徐晉很看重這門親事。
傅容也沒料到徐晉出手如此闊綽,當初郡王府的聘禮就讓她大開了眼界,但跟徐晉這份聘禮相比,郡王府好像一下子淪為普通勳貴之家,每一樣都被比了下去。
因為這些意外奢華的聘禮,傅容終於體會到了一個待嫁娘該有的興奮。
新郎不一樣了,她的這輩子,還會有更多的變化。
她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一步一步打量這些稀奇寶物。
旁邊傅宛跟傅定之妻秦雲月並肩站著,笑著看小姑娘們鬨傅容。她們兩人喜訊傳出來的時間差不多,如今都顯懷了,一邊站著兩個小丫鬟護著,免得在這熱鬨日子被手忙腳亂的下人們碰著。
傅宣沒有傅寶那麼活潑,就在傅宛身邊站了,對麵是沈晴與傅宓。
傅宣悄悄觀察沈晴,見她笑容自然好似真的在為姐姐高興,心中不喜,迅速彆開眼。
沈晴呢,笑得有多開心,心裡就有多恨。
她沒想到傅容竟然有本事讓大舅舅叫她過去,說了一番她隻能咽到肚子裡誰都不能告訴的話,而她除了安分守己什麼都不能再做,隻能眼睜睜看傅容高嫁,傅容之後是傅寶傅宓傅宣,她卻要遵從大舅舅的安排,嫁一個出身注定不會太高的人。
看著那邊眉眼如畫的待嫁娘,沈晴隻覺得刺眼,垂下眼簾。
餘光裡卻見傅宓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們前麵的一箱聘禮,那眼神……
像是在看她明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得不到卻依然忍不住渴望的東西。
聘禮送了,大婚的日子也越來越近,眼看那日頭好像才升起來就又落了下去,一次次提醒她住在家裡的天數越來越少,傅容開始不舍了。她以為嫁過一次,如今再嫁離愁會淡些,可是沒有,她舍不得越來越聰明的弟弟,舍不得古板安靜的妹妹,也舍不得這種清閒自在的閨閣時光。
“你怎麼又把官哥兒叫過來了?”晚飯後喬氏想指點女兒房中事,進屋卻見傅容靠在床頭給官哥兒講故事呢,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我都沒瞧見你是何時把他抱過來的,幸好不是外麵的小賊。”
“娘,我自己走過來的,沒用姐姐抱。”官哥兒笑嘻嘻跪坐起來,探頭給母親看。
喬氏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瓜,伸手將人提到床外側,俯身哄道:“今晚.娘有話跟你姐姐說,官哥兒回去自己睡啊,明晚再過來陪姐姐。”
官哥兒扭頭撲到姐姐懷裡,抱著不肯走:“明天姐姐就被姐夫抬走了!”
傅容明白母親不說完那番話是不會放心的,雖然不舍,還是將小男娃扶了起來,親了一口道:“官哥兒記錯了,姐姐後天才走呢,來,姐姐抱官哥兒回去,等你睡著了姐姐再走。”
不是明天走,官哥兒放心了,乖乖由姐姐給他穿衣服。
哄完官哥兒,天徹底黑了下來,有點涼。
喬氏見傅容好像格外舍不得弟弟,回屋後柔聲勸道:“嫁過去後好好服侍王爺,爭取早點生一個胖小子,到時候想怎麼稀罕就怎麼稀罕。”
孩子一直都是傅容的心病,提一次她就心煩一次,怕被母親看出來,她裝羞般轉到床裡側,“娘你說什麼啊,我不聽。”
長女怕羞,次女又來這一套,喬氏早有準備,沒一會兒就哄著傅容陪她一起看小冊子了。
傅容假裝用枕巾遮住眼睛以下,免得叫母親誤會她臉皮太厚看了這個都不臉紅,跟著就心不在焉地聽,偶爾胡亂點點頭,待母親翻到一頁類似疊羅漢般的畫圖時,瞬間想到那晚徐晉拿過來的冊子。
那姿勢,幾乎一模一樣的。
但是有時候,留一步比做全了還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