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寬說的言辭懇切。
眼淚都要出來了。
這拳拳愛民之心,躍然於臉上。
弘治皇帝:“……”
作為天子,他是極想反駁的。
朕的內帑銀子,憑什麼就一定要所剩無幾,才顯得朕聖明。
你們這麼愛民,受了國恩,為何就不拿出自己的銀子來救助百姓呢?
當然,弘治皇帝還不至於和吳寬爭辯。
隻微微一笑:“朕有吳卿家為肱骨,又以吳卿為鏡,可以正衣冠,吳卿家,你說的好。”
隻輕描淡寫,便算是揭過了。
終究,自己還是比不上這些臣子啊。
他們個個……情真意切,說話又誠懇,大道理又一大堆。
方繼藩在旁傻樂,其實……看著有人盯著陛下的銀子,自己居然很有爽感。
看來,狗財主都遭人記恨。
吳寬聽罷,似乎對陛下的誇獎,並不滿意。
吳寬道:“陛下既是愛民,又覺得微臣所言,頗有道理,微臣鬥膽進言,陛下何不,將這內帑之銀,分發貧民,使其可以自足呢?”
弘治皇帝看了吳寬一眼,卻沒有吭聲。
其他諸臣,自是沉默不言。
吳寬很有名氣,而陛下又是天子,兩邊都為難,索性,誰都不說話。
馬文升看在心裡,心裡更想,這吳寬將來的前途,隻怕不可限量啊,今日當著陛下的麵質疑陛下,一旦傳播開去,勢必又要名聞天下,不知多少讀書人和百姓,為之拍手叫好了。
弘治皇帝自是一臉的不高興,卻又不願表露,隻是微笑:“這裡風冷,朕上乘駕。”
蕭敬早就等著陛下的話了,忙是攙扶著弘治皇帝,上了馬車。
方繼藩心裡,倒是同情起弘治皇帝了,果然……人善被人欺啊,倘若換做了太祖高皇帝在,這世上斷不會有吳寬的。
方繼藩上前去,笑吟吟的道:“陛下,兒臣扶您上車。”
弘治皇帝的手邊鬆開了蕭敬,抓住了方繼藩的小胳膊,這一抓,氣力很大,方繼藩的小臂被抓的生疼,差點要叫喚出來,側目一看弘治皇帝,可弘治皇帝麵上,又似乎帶著微笑,表麵平和。
這平和之下,是怎樣的波濤洶湧啊。
咦,自己怎麼就會想到波呢?莫非是受到了陛下的鼓舞,因而想起了伏波將軍?
如此一來,男兒的豪情萬丈,在方繼藩的血液裡沸騰,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好詩,好詩!
弘治皇帝登車,方繼藩依舊麵帶微笑,卻見眾臣都嫌棄的看著自己。
這可以理解,大臣們不喜歡溜須拍馬的人,他們喜歡風骨,喜歡凜然正氣。
方繼藩無所謂的看了他們一眼,翻身上馬,大叫:“動身。”
浩浩蕩蕩的隊伍,依舊南行。
迎著烈陽,方繼藩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若是上一世,嘉靖皇帝做了天子,那麼……這大明朝,一定很有意思吧。
………………
通州。
聖駕即將來了。
通州上下,早已忙碌開了。
運河暫時封閉,不得船隻通行,先行的驍騎營,已開始協助差役,驅逐無關的人等。
楊一清領頭,其餘諸縣的縣令紛紛來了,早在一天之前,就在城外驛站外侯駕。
整個通州內外,固若金湯一般,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為了迎接聖駕,各處搜集來的貢品,早已妥當。
楊一清在這通州,可謂是儘心竭力。
而他身邊,自是少不得一群能乾的官員,有他們協助,可謂是揮如臂使。
此刻,諸官在驛站裡歇腳。
楊一清顯得頗為焦慮,他屢屢的起身,巡視了迎駕的隊伍是否有所紕漏,而後,又回到了驛站的堂中,擺在他案牘上的茶水,因為涼了,所以換了一副又一副。
到了正午,他方才來得及,呷了口茶,緊接著,緊鎖著眉,不禁苦笑:“陛下此番巡遊,勞費通州民力諸多啊。”
“是啊,明公。”說話的乃是武清縣令朱傑,朱傑苦笑:“地方上,真是雞飛狗跳,可有什麼法子,此次陛下巡遊,似乎……是有觀察民情之意,明公,有何看法?”
其他幾縣縣令,以及知府衙門諸官,都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