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保定……
弘治皇帝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漢子。
這是一個極普通的人,並不起眼。
可現在,他的眼眶通紅。
家裡的兩個婦人,也早已哭紅了眼睛。
在這小小的木屋裡,還有一個靈位,靈牌前燃著香,依稀可看到先父之類的字眼。
也即是說,這個漢子的父親已經故去了。
這個家裡,隻有他這麼一個男人。
這是家中的頂梁柱,十之八九,還有唯一的一個。
沒有人喜歡背井離鄉,尤其是將自己的母親和妻子丟在家中。
且不說,兩個婦人在此,會有多少的不便,一個男兒,又怎麼忍心,離家而去呢。
弘治皇帝沉默了。
他有曾祖母,有妻子,他無法想象,當自己需要離開他們時,自己會有多麼的痛苦,而周氏和張氏,又會怎樣的肝腸寸斷。
想來……若不是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境地,是絕不會離家出走的。
“保定?”弘治皇帝語氣異常的冷靜:“去保定做什麼?”
“給人鋪路,有三兩銀子的工錢。”漢子似乎不喜歡被人多問。
弘治皇帝卻凝視著漢子:“通州不好嗎?朕……我聽說……在通州,貧苦的百姓,都會發放銀劵……”
漢字古怪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你是外鄉人吧?”
弘治皇帝:“……”
蕭敬不禁道:“大膽,你這般放……”
弘治皇帝突然眼睛赤紅,額上青筋暴出,他怒了。
於是厲聲對蕭敬道:“滾開!”
蕭敬一愣,頓時大氣不敢出,忙是退後。
方繼藩站在一旁,像看智障一般的看著蕭敬,這位蕭公公,真是越老越糊塗啊。
弘治皇帝道:“我是京師來的。”
“這就難怪了。”漢子似乎看出了蹊蹺,眼前這個人,很是不凡。
好在漢子沒有疑心其他,以他的見識,更不可能會懷疑,站在自己的麵前的,乃是天下人的君父。
漢子道:“什麼銀劵,分明是害人劵。”
弘治皇帝聽到害人二字,麵上浮出了愧疚之色。
漢子咬牙切齒道:“本來,在這通州,小的還能有一口飯吃,從前在碼頭,給人做腳力,雖勉強果腹,卻也不至於讓一家老小餓死,聽說保定府是個好地方,可終是舍不得家母和家種的糟糠之妻。可自從那些狗官們,發放什麼銀劵之後,這日子便沒法過了。”
“起初,他們收商稅,這運河裡的商賈,繳了稅,卻沒得任何好處,有的小商賈,覺得買賣無法維持,索性也就收手,不做了。剩餘的,便拚命的壓低工錢,這商稅,終究還是收到了小人這樣的人身上。”
“此後又說百姓們日子不好過,發放銀劵,不少人,還感恩戴德,都說,這知州和知縣,實是個好官,愛民如子。可哪裡知道,銀劵確實是發了,還說憑著銀劵,便可買柴米油鹽,可是……一下子,這麼多人手裡都有銀劵,就隻三五天之內,通州的物價,便飛漲,可怕到了何等地步,你知道嗎?以往一斤米,三十個銅錢,可沒過幾日,一斤米,便是一兩銀子的銀劵都買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