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紀一席話,大義凜然,振振有詞。
許多人暗暗點頭。
因為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士大夫。
每一個人,都自認為自己是天之驕子。
人嘛,誰不希望自己擁有身份的尊貴呢?
毛紀所說的話,哪怕是歪理,哪怕是站在其他人的角度上,堪稱可惡。
可對於士大夫們而言。
這卻是天籟之音。
對啊,我們是士大夫,不能遭受冷遇的。
百官之中,許多人想到這一路行來至昌平挨餓受凍的遭遇,心裡更是感慨。
這造的什麼孽啊。
弘治皇帝居然沒有生氣。
他凝視著毛紀。
“這樣說來,朕賜你們這百姓之食,便是綱常掃地了?
毛紀道:“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這是聖人的教誨。”
弘治皇帝歎了口氣:“好,既如此,你們就不必吃這窩頭了,朕吃。”
毛紀:“……”
弘治皇帝也不客氣,繼續啃著窩頭,吃的很香。
這就有點讓人尷尬了。
士大夫很尊貴,吃窩頭不好。
可皇上不比你們還要尊貴麼,可陛下吃了。
弘治皇帝吃罷,打了個嗝,他顯得很輕鬆。
或許……
隻是這輕鬆的背後,弘治皇帝卻有一種悲哀。
寬厚了二十多年,今日……竟到了這個地步。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徹底的失敗了,可謂是一敗塗地。
否則,他絕不會想采取最壞的方式。
可哪怕是聖意已決,弘治皇帝還是希望,在此之前,顯出自己的寬厚,讓這毛紀幡然悔悟。
殺人容易。
誅心難。
他想誅心,可偏偏……
他看到許多的大臣和士紳,看向毛紀,那一副欣賞的樣子,這令弘治皇帝感受到了一股挫敗。
看來……真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弘治皇帝麵上的笑容,逐漸的消失。
“朕聽說……坊間有流言……說是太子不賢。”
這番話,是輕描淡寫說出來的。
可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滿堂的士紳和百官,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此時此刻,突然提及此事,而且還是宮中最敏感的繼承人問題,這……
“陛下……”謝遷上前,拜倒:“陛下何出此言,自正統以來,國勢浸弱。太子殿下躬禦邊寇,橫掃大漠,此為大功,製蒸汽機車,開鐵路,此又為一大功,不賢二字,不知從何說起。”
謝遷有些急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血光之災將要開始。
當陛下當眾說出太子不賢的時候,就是露出底牌的時候。
謝遷厭惡毛紀這些人。
可他不希望陛下大開殺戒。
因為一旦濫殺,陛下將要承擔說不清的罵名。
“至於坊間流言,不足為信,陛下明察秋毫……”
“朕……”弘治皇帝打斷謝遷:“朕沒有在問謝卿家,朕在問今日所宴請的諸位,毛卿家,你以為呢?”
毛紀麵帶微笑,他看出了今日之大明天子,與從前自己所見時的不同,那時的弘治皇帝,溫和、客氣,說話慢條斯理,可今日,卻是語中帶刺,鋒芒畢露。
許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毛紀的身上。
他們既為之擔心,卻突然有一種衝動。
許多人的內心,早有答案。
這些禦史、翰林,這些士紳,這些讀書人。
他們不滿意太子殿下。
正因為對太子殿下的不滿意,所以他們希望借彆人之口,來吐出自己的心思。
毛紀微笑。
他誠懇道:“太子不賢。”
一下子,堂中已成了煮沸的油鍋。
頓時,所有人都瞠目結舌起來。
毛紀的回答,簡單、直接、有力。
猶如一柄劍,直刺天子。
此人……真的是有膽魄。
也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
弘治皇帝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因為……事態已經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發展了。
當毛紀說到不賢的那一刻。
自己就必須得有所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