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一愣。
眼睛直直的看著弘治皇帝。
他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這個人……自稱天子。
他是萬萬不相信天子就在自己眼前的。
可是………
他努力的辨認,眼前這個人,確實有一些眼熟。
怎麼說呢……
和自己記憶中的一個人有些相像。
是什麼呢?
寶鈔……
陳忠突然想到了什麼。
寶鈔的那個人,和眼前這個人,還真有幾分相像。
一般人,自然不會將眼前的人和寶鈔的人聯係起來。
畢竟人有思維的盲區。
可是……
現在經過了弘治皇帝的提醒,陳忠這才想到了什麼。
他突然覺得,自己瘸了的腿,已經無法支撐自己身體了。
手裡拄著的拐杖,也啪嗒的落地。
陳忠兩腿一軟,啪嗒一下跪倒了在地。
……
弘治皇帝卻是感慨萬千。
朕就是那個虧了八十多萬兩銀子的人啊。
這八十多萬兩,可是朕節衣縮食省下來的。
可是現在……他笑了,欣慰的笑了。
弘治皇帝說罷,忍不住看向方繼藩一眼。
仿佛……是在說,八十多萬兩銀子,確實不是少數。
可是……繼藩拿著這八十多萬兩銀子,給朕買來的是天下人的人心。
這……可是無價之寶。
是哪怕八百萬兩銀子,都買不來的。
看著這個陳忠,一個曾經戍邊的老卒,九兩銀子,是他最後一丁點的財產,是他賣命的銀子。
這京裡有多少個陳忠呢,又有多少個陳忠在全額退回了銀子之後欣喜若狂呢。
值了!
弘治皇帝俯身下去。
雙手握緊了匍匐在地,雙手顫抖的陳忠。
陳忠戰戰兢兢,膽大的抬頭,端詳了弘治皇帝一眼,眼中依舊驚異:“您……您……您真是陛下……”
弘治皇帝很少溫和,微笑道:“敢自稱陛下,乃是萬死之罪,你看朕像個不良之人嗎?若是如此,豈不是萬死之罪,來,起來,你腿腳不便,坐下說話吧。”
“陛下啊……”陳忠滔滔大哭起來:“小人像做夢一般,萬萬料不到陛下居然屈尊至此,草民……草民……”
弘治皇帝強令他坐下,自己則相對而坐。
熱烘烘的炭盆裡,火焰通紅,弘治皇帝籲了口氣:“朕來此,就是想看看銀子是否發放了,再看看裡頭有沒有什麼內情。朕見你領了銀子,心裡也就踏實了,朕虧空的是八十多萬兩銀子,而你失去的乃是救命錢,九兩銀子雖小,可對你而言,就是你的一切。”
陳忠哽咽難言,隻是不斷點頭。
方才還談興濃得很,現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弘治皇帝又道:“你是朝廷的有功之臣,你的腿,便是朝廷虧欠你的,隻是可惜當初的朝廷有難處,所給的撫恤和賞金竟隻有這些,現如今國庫還算充實,居然沒有人將你們的事奏報到朕的案頭上來,這是百官的失職,也是朕的疏失,倘若連你們都過不安生,誰還願來保衛大明,這江山和社稷又從何而來呢?”
陳忠泣不成聲,臉上儘顯動容:“陛下乃是聖人天子,能有此念,草民和當初的袍澤,哪怕是九死一生,也是值了。”
弘治皇帝則是回頭看了方繼藩一眼:“繼藩,過幾日提一個章程來,是關於這些老弱的軍士的,現今朝廷有了銀子,不能再裝聾作啞了。”
方繼藩躬身道:“是,兒臣遵旨。”
弘治皇帝起身,見著這陳忠家徒四壁的模樣。
“朕方才在想,你立有大功,卻是家徒四壁,朕該給你一些賞賜,好讓你安度晚年,現在想來,天下有多少個似你這般的忠烈之臣,隻恩賞你一人,其他人呢?終究……這不是長久之道,給朕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時間裡,朕會讓你們得到應有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