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雨中的眾道人,個個心裡咯噔了一下,他們相信,張朝先徹底的完了。
一個剛剛呼風喚雨,為朝廷解決了天大麻煩的道人,道錄司那裡,怕早就將他當做了爹一樣供奉著,至於龍虎山的天師府,此次祈雨,使正一道聲名遠播,也必定對李朝文有求必應。
龍泉觀之內,除師尊之外,擋李朝文者,死!張朝先這老狗,就是下場。
眾人一凜,原本還有人想要勸說一句,那什麼老參,實在可疑,還是要謹慎為好。或者,先開辟幾十畝地試種一下,而且,租戶莊客那兒,那也未必肯同意。
可現在……那想要勸說的人,早就將這些話,統統爛在肚子裡。
眾人紛紛作歡呼雀躍狀:“師兄(弟)正本清源,除了張朝先這老狗,還我們龍泉觀一個公道。”
李朝文撣了撣身上的泥,輕描淡寫的掃了諸道人一眼,微微一笑:“這是當然,畢竟……邪不壓正!”
…………
天晴了。
連續幾日的豪雨,差一點泛濫成災,嚇得朱厚照有一種收拾行囊跑路的衝動。
等雨停了,才長長的鬆了口氣,倘若好不容易求來了雨,結果卻是水淹京師,這就很不妙了。
今日卻是大日子,殿試之後,新科狀元殿試欽點之後,便要由吏部、禮部官員捧著聖旨鳴鑼開道,而我們的狀元公歐陽誌則身穿紅袍、帽插宮花,騎著高頭駿馬,在皇城禦街上走過,接受萬民朝賀,因他奉有皇上聖旨,不論什麼官員,得知誇官,都必須跪迎,向聖旨叩頭,高呼萬歲。
歐陽誌坐在高頭大馬上,激動的熱淚盈眶,前頭銅鑼開道,此後打著一甲第一名、千秋恩榮之類的牌子,歐陽誌想到了當年自己的成親的時候,也是這般高頭大馬,也是這般豪氣乾雲。
往來之人,無不稱羨,過往的官吏,紛紛跪拜在禦道旁,而他,招搖過市,此等榮耀,絕無僅有。
若非恩師,自己何至有今日啊。
一時間,歐陽誌觸景生情,看著那禦道不遠處巍峨的紫禁城城牆和鐘鼓樓,激動的潸然淚下。
緊接著,便是宮中設宴,宴請新科進士。
這宴請,其實就是走一個形式而已,很多時候,皇帝隻是來一遭,接著便走了。
誰願意跟你吃飯來著?
可弘治皇帝興趣盎然,領著內閣大學士們至謹身殿(之前寫成太和殿,抱歉),坐定。
眾進士起身,行禮。
弘治皇帝環視了眾人一眼,便笑吟吟的開口說道:“都平身吧,卿等都是棟梁,不必多禮。”
眾人坐下。
歐陽誌、唐寅、劉文善因名列一甲,所以坐在最首的位置。
弘治皇帝那威嚴的目光落在歐陽誌身上,相比於其他人的激動,歐陽誌的沉穩給了他極深刻的印象。
這個青年人,真是罕見啊,竟是如此的沉穩。
弘治皇帝心裡感慨著,下一刻便笑吟吟的開口道:“歐陽卿家。”
安靜……
過了一會兒,歐陽誌才慢了半拍:“臣在。”
弘治皇帝忍不住拍著大腿叫好,真真是深藏不露,此人有大將之風,說話老成持重不說,朕喚他時,他麵色不改,這般不急不躁,真是古之賢臣的風範。
方繼藩……教徒有方。
真是好呀。
弘治皇帝很是滿意,連連點頭,麵容裡透著笑意。
“卿為狀元,朕在此賜宴,卿為何不見喜色?”
歐陽誌又頓了一下,才徐徐開口回答道:“臣不會因為酒肉而喜。”
弘治皇帝眼睛發亮,麵容裡透著色彩,此言甚得帝心。
他挑眉,饒有興趣的追問歐陽誌:“那麼,卿為何而喜?”
歐陽誌頓了片刻,目中沒有一丁點波動。
說實話,這樣的人若是在放在後世,直接關進精神病院也沒啥誇張的,可偏偏,在這裡,在今日這場合,和其他驚喜、錯愕、惶恐的人相比,就極難得了。
歐陽誌想了想,便如實回答。
“恩府喜,臣則喜,恩府不喜,臣惶惶不可終日。”
“…………”弘治皇帝又是一愣,這個回答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很是詫異。
隨即,目光與一側的劉健對視,他能感受到,劉健目中的欣賞。
而弘治皇帝……也是欣賞到了極點。
恩府高興,他就高興了,恩府不高興,他便惶惶如喪家犬,這是什麼,這是尊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