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繼續道:“在入靈丘縣之後,為防水患,西山生員帶領災民堵住決口河堤六處。搭建茅草或木屋四千二百間,清理闊地九千畝,欽犯胡開山,聲名赫赫,在聽聞太子與西山書院入縣救災之後,舉手而降,收攏劉事中口中所說的賊子兩千餘人。”
一個又一個數目輕輕道出來,卻是字字震撼人心。
此時,方繼藩再不客氣的齜牙,朝劉安大聲道:“在這上頭,可能隻是一個個數目,可在靈丘縣,這些數目就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和劉事中一樣,也有父母,也有妻兒,會哭,會笑容,他們也曉得什麼叫痛,也懂得怕死,懂得偷生。”
“……”
一下子,殿中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弘治皇帝也觸動了,這一句話,與其說是教訓劉安的,又何嘗不是在痛斥他呢。
顯然,方繼藩還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振振有詞地繼續道:“好嘛,這些人就成了不必在乎的數目,這些人就可以無關緊要,這些人就可以去死?那麼劉事中清貴,就不能去死?西山書院的生員們,難道就比彆人要高人一等,難道就他們配活著?難道隻要死的不是劉事中眼裡的所謂生員、俊傑,其他人就活該了?”
道德上的製高點,站在上頭,方繼藩一點都不覺得冷,還覺得很暖和。
想不到我方繼藩,也有今天。
方繼藩內心……感動了,感動得一塌糊塗。
放飛自我的感覺,真好!
“我…我並非是這個意識,你汙蔑我清白。”劉安的話說的有點底氣不足的感覺,他素來牙尖嘴利,能言善辯,可在這實實在在的東西麵前,卻形同於直接被碾壓,這等滋味,很不好受。
再能信口雌黃的人,也沒本事當著所有人的麵指鹿為馬啊。
方繼藩嘲弄地看著他道:“怎麼,這麼快就忘記自己所說過的話了?這都是你親口說的,這麼多人聽見,你還想抵賴?”
“哼。”劉安冷哼一聲,實則想用這冷哼來掩飾自己的心虛,他隨即道:“憑什麼說這就是你們西山書院的功勞呢?”
他話音落下。
笑容可掬的謝遷,便忍不住捋須,眉毛一挑。
方寸開始亂了。
謝遷善辯。
說實話,論起嘴上功夫,他不是吹牛的,在座各位,都是辣雞。
所以此時他很難受,猶如百爪撓心,麵對劉安這樣的對手,簡直就可以像碾死一隻螞蟻一般。
可惜了,沒有自己表現的機會啊。
而此時,方繼藩也笑了,彆急,還有呢。他俯身又取出一個簿子。
“……”劉安打了個寒顫,他覺得自己的嘴太賤了。
殿中依然默然無聲。
方繼藩取出簿子道:“弘治十二年,四川布政使司也有一縣,發生了地崩,這一次地崩,比之靈丘地崩,烈度還要低一些,可這份邸報裡,是弘治十二年傳抄出去的,上頭明白無誤,寫著的是什麼,該縣百姓,十不存三,十不存三,劉事中,似你這等不學無術,成天看《庶子風流》的人,一定聽不太懂吧。那好,我來解釋一下,這意思便是說,倘若靈丘縣的傷亡,也如該縣一般,能活下來的人,不會超過三萬,剩餘的六萬人,統統死無葬身之地。”
震撼!
這具體的數目報了出來後,並沒有人質疑這個數目。
五萬多條人命啊。
倘若不是西山書院緊急進入災區,那麼後果將是什麼呢?
弘治皇帝眯著眼,他看著方繼藩,一肚子的怨氣已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死了這麼多人,天災人禍,後果不堪設想。
至少自己這個天子,就絕對不安生的。
足以使自己噩夢連連。
他心裡籲了口氣,此時不禁在想,要救活這些人,想來極不容易吧。
書院上下人等,包括了太子和方繼藩,在這其中,又付出了多少辛勞和血淚?
這些,彆人豈能知曉?便是自己,也無法想象。
想到這裡,弘治皇帝下意識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見朱厚照低垂著頭,戰戰兢兢的樣子,弘治皇帝的心,瞬間融化了。
而此時,方繼藩的聲音在殿中回蕩:“太子殿下與西山書院入靈丘縣,所營救下來的百姓在五萬以上,五萬人,可能在劉事中眼裡不值一提……”
“胡說!”劉安氣炸了:“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我這是打比方。”方繼藩麵不改色的道。
“……”
劉安的心有點累,有一種腎透支了感覺。
方繼藩則是繼續道:“可為了營救五萬人,西山的生員,死了也就死了,是很大的事嗎?我方繼藩不也照樣進了靈丘縣?太子殿下不也照樣進了那裡?你口口聲聲的指責我輕蔑生命,卻殊不知,古代的賢者,都是以蒼生為己任,即便是死,也絕沒有退縮的。可西山書院上下人等視死如歸,在你的眼裡,卻成了笑話了,仿佛他們所做的,一錢不值,敢問你是什麼意思,你還有良心嗎?你還好意思自稱自己是聖人門下?”
“……”劉安想要吐血了,頓時沒了信心,連忙解釋道:“我並非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方繼藩步步緊逼。
“我的意思是……我……我……”,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