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挑了挑眉,反問她:“是啊,十六年了,我為什麼要惦記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呢?”
紀繡年沉默看著她,一言不發。
周琅微微俯下身,直視著她,輕聲說:“我脾氣壞,又記仇又小心眼。當然是…來報複你的啊。”
報複你毀了我的聲譽。
報複你傷害我的家庭。
報複你…拋棄我。
紀繡年蹙起眉頭:“周琅,你…”
周琅已經站直,掛上禮貌得體的笑容,難以窺見任何情緒波動:“開個玩笑。紀教授,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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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繡年取消了晚上的課,提前回家。
家裡阿姨最近請假回老家了,回家路上她順便在超市買了隻鱸魚,到家煮了魚湯,再炒了兩個家常菜,做的很簡單。
菜剛起鍋,客廳裡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
穿藍白校服外套的清瘦少年在玄關處換鞋,他戴一副銀框眼鏡,鏡片很薄,見到她在廚房忙碌,開口說:“…媽,我回來了。”
紀繡年抿出一點笑:“你先坐,馬上吃飯。”
紀安揚點頭,不出聲,放下書桌去擺了兩副碗筷。
兩人在桌邊坐下吃飯,都不是話多的性格,全程很安靜。
紀繡年低下頭,濃密纖長的眼睫半垂著,湯勺在碗裡攪動很久,也沒喝一口。
從學校回家,逛超市,做飯…一空下來,她就在發呆。
紀安揚抬起頭看了她好幾眼,你不高興嗎這句話掛在嘴邊,又咽了下去…算了,反正她什麼都不會跟他講。
少年推開凳子:“我吃好了,回去寫作業了。”
紀繡年回過神:“吃飽啦?”
紀安揚沉默著點了下頭,背著書包上樓。
他小時候話稍微還多些,長大以後心思越來越重,一天到晚也憋不出來幾句話。
紀繡年回到房間時,時針剛剛指向七點,本該是上課時間,現在倒是很空閒。
她在床邊坐下,聽到時鐘秒針滴滴噠噠轉動的聲音,對空出來的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好像生活的秩序就這麼被打破了。
窗外下起小雨。
時間還早,她在書架上隨手拿了兩本書。
一本日係推理,明明是有些老套的橋段,她卻看的雲裡霧裡,難以進入狀態。
白天的畫麵如慢電影一幀幀回放,循環重現。
她叫她,紀教授。
她說,彆來無恙。
她看著她時,目光深處的戲謔和嘲弄。
紀繡年闔上,打開了第二本現代詩詩集,隨手翻到先前的折頁,是戴望舒的《煩擾》。
窗外,大雨如注。
窗內,一滴水珠噠的一聲落到書頁上,在雨夜裡微不可聞,油墨字漸漸暈染開來。
紀繡年關了燈,吃了幾粒藥,躺了下來。
枕頭下有些硌人,她伸手摸到一對耳墜,攥入手心,體溫將冰涼的金屬一點一點熨熱。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還做起了夢。
夢中的最後一幕,白發蒼蒼的神父笑容慈愛,宣布新人彼此交換戒指,承諾此生的愛與忠誠。穿著潔白婚紗的女人側過身,為她的愛人戴上戒指…那是,周琅的臉。
夢境與現實在這一瞬重合。
紀繡年睜開眼,趿著鞋走到窗邊,推開窗,混雜著雨水味道的清新水汽撲麵而來。
她一抬手,摸了滿眼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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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七點半,紀繡年準時到學院。
方尋端了杯咖啡,打著哈欠:“紀老師,早啊。”
紀繡年朝她笑:“早,又喝咖啡啊,小方?”
方尋歎氣:“哎,早起真的要命,我今天被叫去做秘書,等下要開會。”
紀繡年跟她揮手告彆:“你去忙,我先走了。”
“哎,紀……”
方尋忽然想起院長的臨時安排,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已經走遠了。
紀繡年在想上課內容,開門時隱約聽到辦公室裡有動靜,但沒太在意,直接將門推開,走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昨晚在她夢境出現的明麗麵容。
長發披散的女人正在換衣服,襯衫紐扣才係到第二顆,一抹白皙至極的動人雪色就這麼落到她眼底。
紀繡年被那一片雪色晃了眼,幾乎是不可自控的彆過眼,平息著起伏的心跳,聲音有些啞:“周…周院長?”
周琅聽到聲音,抬頭看她,依舊神態自若的係扣子,一邊跟她打招呼:“紀教授,早。”
那件祖母綠的真絲襯衫下擺收入白色高腰長褲裡,隻是紐扣太多,扣起來很慢,才係到倒數第三顆,正好露出動人的弧度。
紀繡年抿了抿唇,藏在發絲中的耳尖隱隱發燙,語氣是克製的很好的平靜:“周院長…怎麼會在這裡?”
周琅輕聲笑了笑,不太客氣的揭穿她的刻意,慢條斯理的開口:“換件襯衫而已,紀教授臉紅什麼?”
“周院長,”紀繡年輕聲打斷她,“換好衣服後,請你出去。”
周琅挑了挑眉:“紀教授大概還不知道,為了我過來寧大上課方便,郝院長把你的辦公室分了一半給我。”
“再說了,睡都睡過,紀教授何必這麼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