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雪才停, 顏以笙就叫紀繡年去滑雪。
紀繡年想拒絕:“我滑雪的水平很一般,就不去了。”
“來吧來吧,就在市郊的明堂山, 天然雪場, 你來陪我吧,年後我要去非洲考察了。”
“非洲考察?年後就走?”
“對啊,你就當發發善心,趕緊來陪我吧, 見了這一麵我就出去了,年後就見不到我了啊, 彆廢話, 是朋友就來。”
紀繡年:“行吧。”
很快顏以笙又在好幾個同學群裡發消息, 她天性熱情爽朗,朋友也多,有不少人都說要去。
按照約定時間, 紀繡年到了雪場, 她穿一件淺色羽絨服,有人遠遠地叫她:“紀繡年。”
紀繡年回眸:“你…怎麼也在?”
周琅笑眯眯地走過去:“我不能在嗎,顏以笙在一個群裡發了消息,我看見了啊。”
紀繡年:“…你的腿現在可以滑雪了?”
“一個多月了, 應該沒事。”
紀繡年點了下頭, 去換滑雪服, 戴上了雪具。
她出來時,不少人已經在滑了,其中有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身姿纖細又矯健, 動作優雅有力, 非常漂亮。
顏以笙在旁邊酸酸地:“周琅這個人好討厭啊,明明我才是主角,她滑的這麼漂亮,搶我風頭,哼。”
紀繡年笑著催她:“那你還不快去?”
“不行啊,我是組織者,當然得照顧所有人了,有人還在換衣服呢,你呢,好了嗎?”
“差不多吧,我就看看也行,你去吧。你不用管我。”
顏以笙:“喂,你是我閨蜜,我不管你誰管你啊。走吧,一起去玩。”
紀繡年搖頭:“真不用,你去照顧彆人吧。”
顏以笙賴著不肯走:“那我也在這裡坐一會。”
兩人低聲說著話。
不遠處,周琅被幾個人圍在中間說話,問她一些動作的要義。
以前就是這樣,她五官明麗,性格樂觀外向,就算讀書時有些大小姐脾氣,可也隻會讓人覺得她可愛,她想討人喜歡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從小就愛玩,馬術射擊茶藝什麼都學,學什麼都快,甚至還跟男孩子一起學會了飆車。
就滑雪這件事來說,紀繡年學滑雪,也是她教的。
顏以笙忽然說:“你彆看了。”
紀繡年笑了笑:“怎麼了?”
顏以笙盯著她,沉默著沒說話。
連她都知道,紀繡年和周琅以前戀愛的時候確實甜蜜,可她是紀繡年的閨蜜,跟她幾十年的交情,她有時覺得自己比周琅更了解紀繡年一點,也更能注意到她情緒的細微變化。
紀繡年從小家教很嚴,她天性內斂持重,一貫克製自己的情緒,對誰都謙和有禮,卻是很典型的外熱內冷。上學時她收過很多情書,老師和同學都喜歡她,也都願意跟她說話。可她其實是個很封閉的人,不愛說話,也不願意表達自己,大多時候喜歡靜靜站在角落。
因此她看似人緣好,其實並不是一個很合群的人。
顏以笙還記得那次校運動會。
周琅跑完一千五百米,拿了第一,衝過終點後大口喘著氣。
紀繡年拿了一瓶水想過去,還沒說話,就有一群人衝上去跟周琅說話,笑著鬨著說要給她捶腿,寫通訊稿的,還有在算給班上加了多少分。
她站在人群中央,而紀繡年默默地走遠了。
那隻是其中一次。
顏以笙還記得她的目光,憂鬱而溫柔。
記得她輕聲笑著說,可能琅琅也不是那麼喜歡我,見多了世界的風景,就會知道我這人多麼無趣。
記得她無聲的失落,垂下眼睫說等有一天琅琅跟她分手,成了彆人的女朋友,甚至成了…彆人的新娘該怎麼辦呢。
顏以笙歎了口氣。
忽然覺得紀繡年什麼都好,唯獨對感情的態度有些消極。
可是也怪不得她,畢竟從小父母感情不太好。
紀繡年不懂她到底想說什麼,直覺知道大概跟周琅相關,忍不住推她:“你走走走,在我這裡歎氣做什麼,快走,你去玩你的,像我攪了你的局一樣。”
顏以笙知道自己勸不動她,沒再勸:“你真不玩啊,那我走啦?”
紀繡年嗯了聲:“你去吧。”
她看著彆人熱鬨,雪具都換好了,卻根本不想動,坐在那裡曬著太陽,有一種懶懶的倦怠。
屋簷上雪水融化,每隔一段時間滴落下來。
她仰起頭,乾淨臉龐在冬日陽光下近乎透明。
她抬起手,張開手掌,正好一滴水落到她掌心。
水滴墜落的同時,有人問:“怎麼坐在這裡?”
紀繡年掌心一攏,回頭見到周琅:“你怎麼來了?”
周琅在她旁邊坐下:“無聊。”
年少時她也曾迷失在虛榮中,迷失在被人群簇擁的時刻。如果說年少時的心情是享受,現在就隻剩下厭倦和無聊。她早已厭倦形形色色圍在她身邊的人。
“你不是很喜歡滑雪嗎?”
“現在一般了。”
比不上坐在她旁邊喜歡。
而且,她不想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這裡鬱鬱寡歡。
剛剛她被人圍起來,目光早就遠遠落在紀繡年身上,看清楚她伸手去接水滴,雪淨臉龐上光影疏朗,可眉眼卻淡然冷寂。
那瞬間她忍不住想,以前呢?
以前紀繡年會不會也是這麼安靜的坐在角落裡,靜靜看著她呢?
她忽然感覺難過。
她不知道,她沒注意過。
紀繡年也從不曾說,她一直都不愛表達。
周琅長舒一口氣:“要不要去滑雪?”
“你的腿可以嗎…不去了吧”
“真的不去嗎?”
周琅其實很想帶她過去。
她本質是個強勢的人,但她這段時間反思過自己曾經是否強勢太過,就比如當年約定出國,也是紀繡年答應了她的請求。
想的太多,她難免感到束手束腳。
紀繡年還在猶豫,顏以笙剛好過來,拉起她:“快玩!不然你來乾什麼!”
周琅也笑:“去吧。”
她們一起到半山坡上往下滑,越來越快的速度讓人產生心跳加快的不適感。
紀繡年下意識攥緊了前襟,周琅的笑聲那麼愉悅:“彆怕,我在你旁邊呢。”
跟以前一模一樣。
周琅教她騎馬,教她滑雪,教她攀岩。
她還不知道原來生活中有那麼多樂趣,可是第一次接觸總是慌張。
周琅都是笑著說,彆怕,她永遠在她身邊呢。
隻是,很久以後她才知道,‘永遠’是個很虛妄的詞。
等終於停了下來,紀繡年站在原地,調整了片刻呼吸。
周琅在她旁邊停下,突然開口:“以前我,有沒有…把你一個人落在旁邊過?”
紀繡年一怔,眼底有光一閃而過,卻笑著說:“沒有的。”
周琅盯著她。
腦海裡莫名有道聲音對她說,不是這樣,她在騙你。
-
“今天好冷。”
“穿羽絨服不好看,但是不會冷。彆穿大衣了。”
“畢業生作品展的預算是不是又增加了?”
每次都這樣,總是三兩條消息夾雜著一條有用的消息。
周琅懷疑紀繡年肯定好幾次想拉黑她,卻又沒法拉黑她。
但也沒有回複。
車窗降下來,她看向窗外,天快黑了。
段嘉如笑著問:“怎麼了,好好地開始發呆?”
周琅嗯了聲,看向窗外:“有點困。”
“最近沒休息好嗎?”
“嗯,勉強吧。”
周琅不喜歡下雪的天氣,更不喜歡在這樣的天氣裡,陪著段嘉如來演戲。
如果不是段氏來握著周氏5%的股份,她早就不會來了。
今天是段家的家宴。
人不多,段嘉亦的父母都在國外度假,隻有段老先生和段嘉亦,段嘉如及她父母,以及周琅,一共六個人。
這頓飯是段老先生執意要他們來吃的。
據說是因為,他知道了段嘉亦在外有個孩子,要在飯桌上正式宣布。
周琅對這種豪門秘辛一點也不敢興趣。
她總覺得段家是個畸形的大家族,男男女女都有點毛病。比如段嘉亦和段嘉如互相算計很多年,再比如段嘉如母親是小三上位,而她本人也是全靠手段擠走了她姐姐,成為父親指定的繼承人。
而她的家庭一直簡單乾淨,她根本沒法理解他們之間的彼此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