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繡年點頭:“現在很難找不到人救場了。”
岑瑤擰著眉,想了想問:“紀老師,要不你替一下嗎?”
紀繡年怔了下:“我嗎…”
方尋剛搬半箱水過來,替她拒絕:“紀老師,你最近太累啦,要不再問問彆人吧。”
紀繡年還沒說話,目光落到台下。
周琅坐在第一排,靠中間的位置,坐姿端正,目視前方,神情認真。
她一向很尊重彆人,無論台上是演出還是講話,都會很認真地看。
她拿起舞裙:“我來吧。”
方尋驚訝地看她一眼,等紀繡年走了才對岑瑤說:“你不知道,這場舞的強度太大了,不適合紀老師的…哎她怎麼好好地又答應了,不行,我不放心,我到前麵去看看。”
主持人串場的間隙,周琅盯著幕布發呆,沒聽清楚報幕的台詞。
本來今天過來是找郝書遊談事情的,沒想到他臨時去開會,把她扔在了辦公室不說,還讓她幫忙做監工,看看節目排練的效果。
她想著過來看看紀繡年在不在的,座位席上沒見到她,又全場環顧一圈,難免有些失望。
其實有些無聊,但出於對表演者的尊重,她努力保持專注,決定看完演出再走。
燈光陡然暗了。
舞台帷幕合上,又拉開。
一束光,落下來。
黑暗中有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如春花初綻般舒展,手腕輕輕柔柔在半空中饒過半圈,緊接著那束光下落,照亮她側臉,如一朵清雅蓮花,清清然然的盛開在黑夜中央。
那光落進她眼底。
周琅陡然坐直了。
沒想到竟然會是紀繡年。
那次她還半開玩笑說,讓她跳一支舞給她看呢…
如果不是上次有方尋確認,周琅絕對不敢相信,紀繡年這麼多年從沒參加過舞蹈比賽,因為她的舞姿毫無疏於練習的痕跡。
舞蹈幾乎跟音樂完美的融為一體。
卻說不出來到底是哪種舞…她知道紀繡年從小學民族舞,國標,芭蕾…以至於各舞種融為一體,有了屬於她的特質,清澈,寧和。
像一株開在寂靜山穀的花,獨自盛放,兀自熱烈,最後靜靜凋落。
有好幾次,紀繡年的目光都撞進她的眼眶裡。
那裡麵寫滿了熱愛,又盛著隨風起舞的自由。
所以這麼多年…她為什麼除了教學生之外,卻很少再跳舞了呢。
周琅偏過頭。
眼睛莫名發酸。
燈光全部亮起,如天光乍泄。
舞台上人影交織,而她不必刻意尋找,滿眼裡都是她的樣子。
她的舞蹈裡有脆弱的,卻令人震撼的生命力。
不知是誰先開始鼓掌的,掌聲雷動。
台上眾人鞠躬謝幕。
周琅盯著紀繡年,發現她下台時差點踩空一級,幸好被後麵的學生一把拉住才沒跌倒。
她有些不放心,站起來去後台找她。
正好看見方尋匆匆忙忙的背影,叫住她:“方尋!”
“哎呀我現在正忙,有事你找…”方尋語速飛快地說了一半,看清楚是她後立刻改口,“周院,紀老師不太舒服,您要不要去看看她?”
周琅心裡咯噔一下:“她怎麼了?”
方尋搖頭:“說是慢性支氣管炎,剛有些喘不上氣,說坐著休息一會就好了。”
說話間她領著周琅到休息室,敲了敲門:“紀老師,我們進來啦?”
門推開。
周琅一眼就看到紀繡年坐在窗邊,眉心不適地擰著,舞裙還沒來得及換,鬢邊碎發被汗水打濕,隻在裙子外麵套了一件黑色羽絨服。
她語氣刻意放平了些:“你臉怎麼這麼白?”
“舞台妝,粉打的厚。”
像是怕她不相信似的,紀繡年隨手摸了下側臉,指尖上沾著粉,遞給她看。
周琅悄悄鬆一口氣。
舞台妝容比平常的妝容更厚重,白熾燈下她臉頰白的嚇人,周琅喉頭發緊:“你哪裡不舒服了?”
紀繡年的說辭跟方尋說的一模一樣:“沒事,慢性支氣管炎,之前跟你說過的。”
周琅卻像不相信似的盯著她:“真的沒事?開車去醫院看看。”
“一點小毛病,”紀繡年喝了水,也不知道吃了幾粒什麼藥,“就跟你有胃病一樣,三十歲以後有點小毛病不是再正常不過的嗎?”
周琅沒想到她會拿她的胃病來做比喻。
明明是這個道理,可是聽起來好像又不是那樣。
“真沒事?”
“真的沒事。”
周琅看了看時間:“那你現在回家嗎?”
紀繡年喝了半杯熱水,似乎好了些:“我跟我大哥約了吃飯,他的車就停在樓上。”
她不願意多說什麼,提著包站起來:“我先走了。”
態度是非常乾脆直接的,拒絕彆人送。
周琅想追上去,但她哥哥在樓下,於是忍耐住了,就站在窗邊看著她,上了一輛黑色加長轎車。
很快,車開動了。
車窗搖上。
江蔚往上看了一眼:“你們的新大樓…聽說是…”
“嗯,是她捐的。”
紀繡年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幾乎輕不可聞地咳嗽數下。
“怎麼了,生病了?”
江蔚看她緊緊攥著衣領,把車裡溫度調高數度,探了下她額頭:“不燙啊?”
紀繡年知道瞞不過他:“老毛病了。不說這個了,大哥,我約你見麵是要聊聊安揚的事情,他現在去了段家,好多天沒回來了。”
江蔚一聽就火了,暫時忘了剛才的話題:“小兔崽子這麼沒良心?你叫他都不回來,改天老子拿著棍子把他抽回來!”
紀繡年搖頭說不必:“段家不是什麼好地方…他似乎結交了不少新朋友,回不回來倒無所謂,我怕他長歪了。所以我想讓你幫我找人看看,他現在是跟哪些人在玩。”
“行,我找幾個人盯著,倒是你…最近情緒波動太大了吧?”
“…還可以。”
“最近跟你爸吵架了嗎?”
“回過家一次,不太愉快,但目前沒大事。”
“不管發生了什麼,不許瞞著我,有事大哥扛,”江蔚越說就窩火,想起以前的破事,“你爸真不是個東西,因為那病對你媽冷暴力不說,對你也不見得多好…”
紀繡年揉了揉額角,神色很是困倦。
既沒附和他幾句,也沒攔著他不許他說。
江蔚開車把她送到家。
結束前看她臉色不太好,忍不住又叮囑她幾句:“小年,聽大哥的,以後不要再跳舞了。”
紀繡年笑了笑:“不要緊的。”
如果不是…她在台下的話,就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