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看她愣住,問:“怎麼了?”
劉阿姨露出一點不解的神情:“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這幾天總覺得紀小姐很眼熟,像是以前見過,想又想不起來。剛看你這裡的畫…”
周琅沒在意她後半句,隻記住了前半句:“見過她?”
“可能吧…我之前也跟紀小姐說了,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像是…嗯,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她又說沒見過,我以為我記錯了。”
“沒事,你慢慢想,想到了告訴我,多晚都行。”
周琅看著她。
目光中有跳動的火焰,影影綽綽地閃爍著。
劉阿姨見她神情這麼認真,立刻點頭:“好,我回去後好好想想。”
周琅嗯了聲:“你先出去吧。”
她在小房間裡,畫了一幅新的畫。
暴雨天,有人撐著雨傘,卻有陽光穿透烏雲落下來,照在她的手心。
到了晚上十一點。
劉阿姨來敲房門:“周小姐,我想起來了一件事。”
周琅握著畫筆的手下意識用力,聲音卻平靜:“什麼事?”
“我記得啊…你結婚那天,好像有個人敲門來問這裡是不是你家。那天不也挺忙的,我隨口說了句是,她也沒說要進來。就一直在路邊站了好久,就在外麵的路燈下麵。”
“是…是她嗎?”
“應該是吧,我就記得是個清瘦的年輕姑娘,其他的,時間久了也記不清了呀。”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周琅給紀繡年打電話。
一直都沒打通,直到十二點半,才終於接通。
電話那端聲音嘈雜,女人的聲音卻低沉溫柔:“我剛剛落地。什麼事情?”
“你來找過我。”
“……”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
紀繡年輕聲說:“是。兩次。”
周琅忽然想清楚很多事情…一些莫名的,她不曾理解的話,以及她後來說段嘉如的事情時,紀繡年為什麼那麼輕描淡寫地說知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來過。是…什麼時候?”
心裡明明有了預感,卻不敢麵對這麼冷酷的真相。
“第一次是我們分開的兩年後。我見到你結婚。”
周琅哽住了,說不出話來。
明明機場的播報聲那麼嘈雜,可那人的聲線清楚分明,異常平靜:“我在教堂的最後一排,看見你穿了婚紗。”
周琅一怔:“年年…”
明明以前她說過要穿著婚紗娶的人,是她啊。
可偏偏紀繡年的語氣還是非常平靜:“後來你們互換戒指。我…我就走了,在你家路燈下站了很久。我等不到你。”
她越平靜,周琅越覺得自己的心就揪住了,她隻能問:“那第二次呢…第二次是什麼時候?”
“第二次,我…我出了一個小小的意外。嗯沒有死。隻是,回憶走馬燈般閃過,最後隻剩下你。於是我來找你,見到你…跟她在一起,我想,你應該過得很好。”
紀繡年說到最後,輕輕笑了下:“我沒騙你。這裡讓我很難過。”
會讓她回想起那段痛苦的、麻木的時光。
會讓她想起,曾經約定的‘永遠’是如何破碎的。
她是那個被拋棄在原地的人,沉浸在往日的煙波裡,宛如溺水在漆黑海底。
周琅說不出話。
眼眶發酸,淚珠滴落。
難怪她會說這裡讓她很難過。
怎麼可能,不難過呢。
這一刻她終於理解她的抗拒,理解她的沉默。
理解她的安全感匱乏,因為這是她從未給予她的。
這麼多年被拋在原地的人,是她才對啊。
所以紀繡年昨晚會問,她對她,是否隻是不甘心。
周琅哽咽出聲。
明明以前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就說過的,在她麵前不用驕傲的,要真實的。
可這麼久以來,她沒有做到不是嗎。
那些驕傲的麵具,那些掩藏的試探。
紀繡年輕輕歎了口氣。
她的聲線也是啞的,澀的,像浸滿了水的海綿:“我…”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曾經來過。”
電話那端的呼吸輕輕凝住。
周琅壓抑著聲音裡的顫抖:“對不起…年年,我很抱歉。”
那時候她被裹挾在家庭變故和愛情破碎的浪潮裡,出國,離開故土,整個人像是失去風帆的小舟,沒有方向地在浪裡逐流。
“我知道。怪不得你…”
過了許久,電話那端才傳來一陣輕輕的,似歎息般的囈語。
周琅笑了笑,眼淚掉下來:“我倒希望你怪我。”
她不想聽見她這麼壓抑地說話,她寧願聽見她大哭一場。
畫紙已經被淚珠暈濕。
周琅伸手捂住眼睛,怎麼也止不住。
聲音悶在喉嚨裡,沒發出來。
電話裡再度陷入靜默。
安靜的時間很久很久,久到機場廣播重複一遍又一遍,從嘈雜到喧鬨,再到嘈雜。
久到紀繡年開口說:“如果沒有彆的事,那就先…”
“彆掛,”周琅輕聲打斷她,“我對你,絕非僅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