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睡前看了太多次,入睡時,徐青桃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其實,這不是陳時嶼第一次送自己耳墜。
高二的時候分班,開學初重新排座位。
陰差陽錯,自己成了陳時嶼的前桌。
由於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裡,徐青桃在派出所撞見陳時嶼打架,所以本能的有點害怕他。
她沒想到高一入學的時候,對方和自己一樣都是附中的新生。
隻是開學報道第一天,她在講台上做自我介紹。
陳時嶼在靠窗的位置睡覺,光落在他身上,她瞥了一眼,從頭到尾都沒抬起過頭。
應該是忘了自己吧。
其實她也沒什麼特彆引人注意的地方,所以被忘記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個小插曲很快在徐青桃的心裡就略過去,高一整整一年,兩個學期,他們說過的話都不超過十句。
更何況徐青桃讀高中時性格不似現在這樣圓滑老練,那會兒她是個典型的乖乖女好學生,除了埋頭讀書,就是奔向舞蹈教室,兩點一線,學生時代的生活單調簡單的可怕。
而陳時嶼則和她完全相反,進附中就是風雲人物,張揚肆意,似乎是每個女孩學生時代都會遇到的少年。
徐青桃不管上哪兒都能聽到彆人討論他。
舞蹈教室也不能幸免,排練結束之後,大家三三倆倆聚在一起。
程嘉怡的身邊人最多,那時候她雙腿健在,溫柔大方,又是學姐,有意無意的和眾人談天嬉鬨,刻意將她遺忘在角落。
徐青桃倒是不怕被孤立,程嘉怡再怎麼欺負她,學校也不是她家開的,總有人願意和她玩。
謝笙就是其中之一。
剛認識時,她不知道徐青桃的家庭情況,隻知道程嘉怡是她的表姐。
偶爾問起過一次:“你表姐怎麼在學校裡都不跟你說話?”
她沉默,後來她也不再問。
隻是每次練舞的時候,謝笙都會翹掉自習課過來陪她,不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一旁。
關於陳時嶼的消息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傳入她耳朵裡。
“你們周六來不來學校看籃球賽啊。”
“去啊,為什麼不去,籃球隊這次不是還找了陳時嶼嗎。”
“啊我知道,那個學弟,他好帥!!”
“嘉怡,你去嗎?”
程嘉怡被點名,笑了笑,像是被說中心事,眼睫不自然的顫了顫:“我沒有票。”
體育館座位有限,比賽需要買票。
由學生會組織,門票價格也不高,就是十塊一張。
結果不知道誰放出的消息,說陳時嶼也參加比賽。
十塊錢看帥哥誰不樂意,正是慕少艾的年紀,門票當即就被搶完了,現在一票難求,得花上百去買。
剛說話的女生打趣程嘉怡:“你還怕沒票啊,大校花,就你的長相,勾勾手人家學弟就把票雙手奉上了。”
謝笙聽完笑了下,比了個大拇指,陰陽怪氣:“我服了,你姐可真不要臉,自封校花第一人。”
徐青桃擰開水喝,謝笙好奇:“那個陳時嶼是不是你們班的?”
“好像是。”她聲音很甜。
“什麼好像是啊,這麼一個大帥比在你們班,你居然不知道。”
徐青桃心想她又不眼瞎,當然知道。
想不到怎麼跟謝笙解釋,她隨口接了一句:“我又不喜歡他。”
為什麼要知道班裡有什麼帥哥。
隻是後半句話沒來得及說出來。
舞蹈教室一陣騷動,討論聲停了,程嘉怡的視線忽然落到了徐青桃後麵,帶著少女的羞澀。
一陣腳步聲走進,教室門外傳來男生們的嬉鬨推搡,籃球砸在地上,鼓點一般“咚咚”地響。
徐青桃下意識回頭,正好看見校籃球隊的人從走廊路過,陳時嶼姿態散漫的走在中間,眉眼低垂,冷峻乾淨,手裡抓著一個籃球,在一眾男生的襯托下,確實帥的有點明顯。
她說話時。
他正好從窗邊路過。
剛打完球,走過的時候帶起一點點熱風。
很燙。
徐青桃嚇得連忙回頭。
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包,她頭一次尷尬的想跳樓。
不知道剛才那句話他聽到沒有。
徐青桃心虛,又忍不住看了眼窗外,男生們勾肩搭背,不知道誰說了句什麼惹到了陳時嶼,他低笑聲罵了一句,然後籃球砸向對方。
似乎沒有注意到她。
那應該是,沒聽到吧,她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被這種校外打架進派出所的校霸記恨上。
徐青桃隻會覺得自己原本就暗無光日的高中生涯雪上加霜。
下午放學的時候,徐青桃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高二十二班在教學樓四層,最靠操場的教學樓,黃昏的時候,火燒雲層,夕陽傾瀉而下,給整間教室和課本渡了一層昏黃的顏色。
班裡人走的差不多,基本都去食堂吃飯了。
徐青桃留下來做值日生,剛收完最後一個課本,一直趴在她後桌睡覺的男生忽然醒了。
她沒在意,正要起身,忽然被一條長臂捉住。
徐青桃很輕,又是猝不及防被抓住了後領,這種提小貓似的姿勢讓她重心不穩,直接又摔回了座位。
陳時嶼捉住她後領的手改成按住她肩膀,徐青桃嚇得臉色一白,就毫無預兆的被男生拽到了他麵前。
他趴著,她又被迫轉過半身,為了維持平衡,徐青桃不得不用手掌撐著他的桌子,然後麵麵相覷。
前後桌離得太近,甚至連呼吸都快交纏。陳時嶼有一張很優越的臉,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很野也很欲,隻是那雙丹鳳眼太涼薄,看誰都帶上幾分淩厲,注視一個人的時候,侵略性又太強。
徐青桃心臟冷不丁加快了一瞬,然後聽見男生懶洋洋的聲音,眉眼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徐青桃,我惹你了?”
這是開學以來,他頭一次跟自己說話。
也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少女表情一片茫然,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了這個大魔王。
結果,下午舞蹈教室的記憶猛然蘇醒。
徐青桃臉色一白,他果然還是聽見了!!
她有點慌亂,第一時間是道歉:“對不起……”
陳時嶼盯了她兩秒,然後鬆開手,又恢複成平時的模樣,“哦。不接受。”
徐青桃:……
那怎麼辦,這也不是小事兒那要不然你報警吧。
他果然和她想的一樣。
又壞又不好惹。
她低著頭氣急了,覺得他耍無賴,欺負人。
說他壞話的又不是她一個,偏偏隻跟自己算賬,這就是柿子專挑軟的捏。
隻是下一秒,一張籃球賽門票被拍到她桌上。
陳時嶼起身,優哉遊哉看她,高高在上的像是發號施令,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後天來給我送水,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
徐青桃訥訥道:“但是我後天……”
約好了要跟謝笙一起去打耳洞來著。
胳膊擰不過大腿。
徐青桃在他的視線下越說越小聲,越來越心虛,然後默默地把籃球賽的門票夾進了課本裡。
算了。
隻是讓她跑跑腿做苦力活而已,比揍她一頓好多了。
那天籃球賽,她還是沒去成。
回到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床,課本裡的門票不翼而飛。
徐青桃找遍了所有走過的角落都沒有找到它。
直到籃球賽開始,她在體育館門口檢票處看到了程嘉怡,心裡的猜想漸漸落實。
她在家裡沒有什麼隱私權。
東西都是小姨父他們的,養著自己白吃白喝已經是天大的恩情,拿她的東西更是理所當然。
習慣了之後,徐青桃反而沒覺得有什麼意外。
隻是想起陳時嶼那天黃昏凶巴巴的眼神,覺得自己今天要是沒去,可能還會挨頓揍。
剛打的耳洞有些紅腫。
麻.醉.槍穿過的時候不痛,但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體育館內排上倒海的呼聲和尖叫聲,耳朵像是後知後覺一般,尖銳的疼痛起來。
大概是,歡呼聲,太吵了,吵得她疼。
再後來,陳時嶼也沒有問她那天為什麼沒去。
那個黃昏就像是一個錯覺一般,兩人又變回了毫無關係的同班同學。
學校裡開始傳程嘉怡跟他的關係。
徐青桃路過籃球場,偶爾能看到他跟朋友打球,程嘉怡就坐在觀眾席上,身邊放著他的校服外套。
打耳洞不久之後,傷口漸漸愈合,也沒了之前的鑽心疼。
期中考之後,年級陸續放榜,她這次發揮的有點差,堪堪考了個第五名。
重新分座位的時候,班主任忽然宣布要按照成績排名坐。
徐青桃回憶了一下第六名是誰,然後想起那人的名字,頓時覺得兩眼一黑。
她磨磨蹭蹭的收拾了半天,企圖拖延時間,但最後還是不得不麵對噩夢般的現實。
徐青桃抱著書本,站在課桌邊,她的位置是靠教室牆的一邊,同桌不讓座,她就進不去。
然後這位新同桌,完全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漫不經心的坐在位置上打遊戲,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身邊還有個活人。
徐青桃想起自己一開始得罪了他,更心虛了。
小聲的開口,南方姑娘的口音又軟又糯:“陳時嶼。”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
徐青桃悶聲道:“你能不能起來,讓我進去。”
像是才注意到她,陳時嶼換了個靠在椅背上的姿勢。
狼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眼,然後氣死人不償命道:“不想。”
不是不能,是不想。
徐青桃:……
他絕對是故意的!!
“但是你不起來,我就進不去。”
“哦。”
意思是跟我有關係嗎?
徐青桃沒見過這麼欺負人的,氣得站在原地要哭。
冷不丁,又傳來他的聲音,乾淨,但也有些低沉:“我比賽那天,為什麼沒來。”
徐青桃老實回答:“我票丟了。”
似乎沒想到是這個理由,陳時嶼臉上露出了一絲荒誕:“票丟了不知道問我再要?”
徐青桃心想就你這個態度誰敢啊。
但還是很乖的慫了:“但我也去了,我在體育館外麵。”
想了想自己現在的處境,還很狗腿的編了一句:“在外麵為你加油!”
——完全沒有。
事實上,這招對陳時嶼還挺有效果。
對方大概沉默了一會兒,才勉為其難的站起來給她讓座。
徐青桃鬆了口氣,連忙鑽進裡麵。
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聽見陳時嶼問了句:“你打耳洞了?”
錯覺一般。
其實她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聽沒聽到這句。
隔了幾天,徐青桃再一次被陳時嶼堵在座位裡。
這一次對方沒為難她,而是拋了個小盒子給她。
打開一看,裡麵是一對珍珠耳環。
徐青桃頓了下,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陳時嶼的神情倒是理直氣壯,音色慵懶:“送你的。”
她抬起頭,小臉茫然。
他慢條斯理的繼續:“畢竟你為我加油把嗓子都喊啞了,我要是不送你點兒什麼。”
陳時嶼頓了下:“那你的表現不是白掙了嗎。”
……
……
謝謝但她也沒有說過自己把嗓子喊啞了這種話吧!!!
可,徐青桃卻沒有反駁。
自從母親去世後,這對耳墜,好像是自己第一次擁有的,完全屬於自己的東西。
隻是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她還沒來得及戴上這對耳墜給他看,噩夢就降臨了。
記憶裡隻剩下醫院濃烈的消毒水和刺鼻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小姨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倒在血泊裡的程嘉怡,混亂中不知道是誰扇了她一巴掌,力氣大的讓她狠狠地撞在了牆上,頭暈眼花。沒等她反應過來,左耳就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那對漂亮的珍珠耳墜被小姨活生生扯了下來。
豁開了一條口子,她半個脖頸都是血。
平時唯一對她有些好臉色的小姨,像是終於撕開了偽善的麵具。
尖利的嗓音鑽進她腦海中。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為什麼截肢的不是你!”
從那時候開始,徐青桃就不再戴耳飾。
夢境到這裡戛然而止。
後半段稱不上是什麼美好的回憶,以至於她睜開眼的時候,那股窒息的感覺都還在胸口縈繞不去,悶悶地喘不上氣。
一看時間,才早上七點半,還能再睡半個鐘頭去上班。
或許是好長時間沒做這麼長的夢,徐青桃有點兒睡不著了,乾脆起來化妝,給大佬做個愛心早餐,刷刷好感度!
化完妝,已經是十五分鐘之後。
鏡子裡是一張妖冶橫生的臉,明豔精致,楚楚動人。
徐青桃卻還是沒有出門,隻是對著鏡子發了兩分鐘呆,不知在想什麼。
像是做了個什麼決定,猶豫了一下,拉開塵封的抽屜。
然後打開了昨晚上陳時嶼送她的那對珍珠耳墜。
下麵有兩個很小的黑色蝴蝶結,跟高中時候收到的那對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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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桃以為自己這個社畜起的就夠早了,但是沒想到陳時嶼這個霸道總裁居然起的更早。
從臥室裡出來,中島台已經傳來了陣陣飯香。
昨晚隻吃了一點點白粥打底的肚子,現在已經被勾的神魂顛倒。
該說霸道總裁不愧就是霸道總裁嗎。
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這就是為什麼同樣是老同學。
陳時嶼能當老板,她隻能給人打工的差距??
聽到了她走路的動靜,陳時嶼從中島台轉過身,正好倒完了最後一杯豆漿。
徐青桃胃不好,其實有點不習慣西式早餐,但在柏源壹座住的這段時間,除了第一天早上喝得是咖啡,剩下的日子陳時嶼做的基本都是豆漿米粥一類。
還以為他這個在國外住了幾年的洋墨水,會更偏愛西式早餐一些。
沒想到口味卻沒變。
注意到陳時嶼的視線,徐青桃拿出百分之一百的甜心營業笑容。
“早上好呀,時嶼哥!”
事到如今,她的臉皮已經日益精進,可以當著陳時嶼的麵,麵不改色的說土味情話了:“心裡裝著你的一天,開始了!”
陳時嶼哂笑一聲,不置可否。
重逢到現在,說了那麼多情話,也不知道大佬信了幾句。
但看他這個冷笑的態度。
徐青桃捂著心痛痛:——大概率是一句都沒信的。
不過沒關係,先婚後愛的劇情總是起起落落的。
而她現在就是“落落落落”。
坐在餐桌前,聞到香味,徐青桃才露出幾分真實的笑容。
畢竟乾飯的喜悅是藏不住的.jpg
她低頭喝了一口粥,長發落下。
徐青桃順勢就把頰邊的碎發挽到了耳後,圓潤潔白的耳垂上,露出一顆做工精湛的珍珠耳墜。
陳時嶼的視線漫不經心的掃過,然後停留一瞬。
下一秒,他心情不錯的坐在桌前。
然後開口,似是回答徐青桃剛才那句小紅書上抄來的土味情話。
慢條斯理,音色慵懶:“隻有今天才把我裝在心裡嗎?”
徐青桃:??
抬起頭,陳時嶼嘴角那抹笑意還沒完全消失。
她愣了一下,一臉茫然。
怎麼感覺,陳時嶼的心情一下就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