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告白(1 / 2)

十一月的冷空氣好像才驟然來襲。

醞釀了一下午的秋雷在天空中炸開,帶來了今晚的第一場大雨。

鬨出那麼大動靜,幾乎是一瞬間,走廊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休息室裡。

先看到靠近門口的程嘉怡,視線緩緩落在她狼狽的妝發上。

清秀的臉紅腫了一塊。

儼然是被人打的。

徐青桃雖然是恒嘉的老板娘,也上過幾次熱搜。

但到底不是娛樂圈的人,眾人一時間沒認出她是誰。

但是大腦都在同一瞬間爆炸了。

我草?

趕上撕逼現場了?!

被打的還不是彆人,是在圈內小有名氣的女導演程嘉怡。

瞬間,不少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人都拿出手機開始錄像。

直到微博之夜的負責人收到消息匆忙的趕過來時,事情已經發展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特彆是在看到休息室的一瞬間,臉色就白了。

恒嘉董事長夫人要來他們高層是提前收到消息的,也準備了單獨的休息室。

負責人原本以為隻是處理一件藝人吵鬨的小事,反正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什麼撞衫搶女友嘴賤的,但是還沒遇到過這麼棘手的麻煩。

特彆是一看到程嘉怡,對微博熱搜敏感度極高的負責人瞬間就聯想到了前一次宋嘉木出軌的事件。

出軌就算了,偏偏去騷擾的對象還是恒嘉那位老板娘。

現在兩人在微博之夜上鬨起來,為的還不是陳時嶼,是另一個渣男。

真要傳出去不是直接打人老板的臉嗎,恒嘉估計能直接把微博給掀了。

就在眾人都拿起手機錄像的時候,負責人連忙開口:“不好意思,請各位配合一下,不要用手機錄像,也不要拍照,謝謝。”

話音一落,現場的幾十個安保就出現在走廊裡。

聲勢浩大的檢查了每一個人的手機,並禮貌的要求刪除。

徐青桃這才從一片黑漆漆的壓迫感中回過神。

連自己都有點詫異,她會動手打程嘉怡。

不過想起她剛才說得那些鬼話,心中的火氣重新升起。

頓時覺得這巴掌打輕了。

同時,程嘉怡從難以置信中回神,眼神發狠的盯著徐青桃,卻是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這一巴掌似乎同時打醒了她,讓她忽然明白過來,徐青桃早就已經不是十幾歲那個任她欺辱的小女孩了。

就算她剛才嘴上說了再多難聽的話。

也不得不承認,徐青桃現在就是有那個本事,想要在娛樂圈封殺她的東西,不過就是她吹吹枕邊風的功夫。

她費儘心血籌備的舞蹈劇,也隻不過是人家輕飄飄一句撤資。

這個認知幾乎讓她的心臟恨的滴血。

明明高中的時候是她先喜歡的陳時嶼。

但是收到籃球賽門票的是徐青桃,收到珍珠耳墜的也是徐青桃,她就像一個寄居在她生命中的吸血鬼,就這麼一點一點搶走原本應該屬於她的一切。

如果沒有她,當年在桃花杯上拿金獎的就是自己,被胡小椿看中的也是自己,今天那還輪得到她徐青桃來當這個恒嘉的董事長夫人。

明明這一切都可以屬於她的。

休息室此刻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輕了不少。

然後才聽到徐青桃的聲音。

“程嘉怡,彆再惡心到我眼前來,你可以試試看我的耐心有多少。”

說完這話,徐青桃也沒了心思參加什麼微博之夜。

她頭腦亂的一塌糊塗,在安保的陪同下離開了後台休息室。

出門時,才發現外麵下著一場大雨。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徐青桃坐在車裡卻是怎麼也冷靜不下來。

推開窗,讓冷風吹灌進車廂內,企圖讓自己的大腦清醒一些。

但是越安靜,程嘉怡那些歇斯底裡的話就越浮現在眼前。

原來真的是她鎖的門。

一時間,連眼淚都掉不下來,隻覺得好笑。

她曾經在泥潭裡痛苦掙紮,每個深夜反複被侵擾的噩夢,就因為程嘉怡一句輕飄飄的“憑什麼”。

“轟隆”一聲,窗外落下一道雷。

似乎就要劈開這麼多年一直埋藏在她內心深處從未好過片刻潰爛。

一直以來她都很討厭下雨天,因為她被程嘉怡鎖在屋子裡的那一天,也下了一場大雨。

徐青桃在演出的頭一天晚上洗澡,熱水隻用了十分鐘就徹底冰涼,所以不得不硬著頭皮擦乾了身體,連忙離開衛生間。

儘管如此,北方夏天的夜晚也是涼爽的,她頭發半乾不濕的鑽進被窩,加上一直睡得是地麵,才會第二天一早就出現了輕微的發燒。

等她醒來的時候,桌上早就沒了早飯。

徐青桃也習慣了小姨他們不給自己留飯,啃了兩口書包裡的麵包就準備出門。

意外的是,出門時發現,程嘉怡還在家裡沒走。

這段時間因為她演出的事兒,小姨跟小姨夫沒少給她白眼,徐青桃也儘量縮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不惹人討厭。

隻要再熬一熬。

等高中畢業,考上更好的大學,就可以徹底離開程家。

隻是命運在這個時候偏偏跟她開了一個玩笑。

她在程嘉怡的房間是沒有衣櫃的,那回侵占程嘉怡的私人空間,所以她跳舞的練功服都放在程家的雜物間裡。

徐青桃如同每一個早上做的那樣去雜物間拿衣服,卻在轉身進去的那一刹那,聽到了背後門關住的聲音。

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

特彆是聽到門鎖從外麵,被鑰匙反鎖的動靜時,不好的預感達到了巔峰。

她兩步上前,握住門把手,使勁一拉門。

鎖死了。

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徐青桃不知道誰在外麵鎖了門。

是不是有人忘記她還留在雜物間?

她在這個家裡是沒有存在感,但也不至於這麼沒存在感吧。

徐青桃內心的恐慌漸漸蔓延,用力的晃了一下門,鎖的死死地。這一刻,她很希望這是程嘉怡跟她開的一個玩笑,或者是一個無傷大雅的惡作劇,但是門外已經沒有了任何動靜,仿佛是所有人都離開了這個家,隻剩下她。

徐青桃開始拍門,先喊了一聲“姐姐”。

然後是“嘉怡,你在嗎?”

“嘉怡?”

“程嘉怡?”

“程嘉怡你在嗎!!”

聲音越來越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也越來越害怕。

拍這門的手心已經被砸的通紅。

“嘉怡,程嘉怡!你在外麵嗎?!”

“程嘉怡你開開門,幫我開開門好不好!!”

她平時說話都很小聲,以至於現在稍微提高了一點聲音後嗓子就開始疼得乾咳,鋪天蓋地的咳嗽撕扯著她的肺,疼得淚眼朦朧。

到了最後,拍門的動靜稱得上是砸門,叫聲變成了哭喊,隨著時間的漸漸推移,高燒的症狀也越來越嚴重,叫聲變得虛弱,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昏睡過去的。

朦朦朧朧中,好像聽到了誰接起了一個電話。

“胡老師,徐青桃今天發燒了,來不了演出,她說希望我可以代替她出演。”

等再一次醒來,是被小姨夫的踹門聲驚醒的。

她高燒沒退,隻看了一眼時間是下午五點,距離演出開始隻剩下兩個小時。

小姨夫進門之後,一言不發,隻有滿臉怒容。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問一句是誰鎖的門,好像就失去了質問的機會,不到十六歲的少女和一個成年男人的力量懸殊太大,她幾乎是被小姨夫連拖帶拽的扔到了車上。

窗外的風景正在飛快倒退,是開往醫院的方向。

徐青桃就這麼被拖拽到醫院,下意識以為小姨夫是帶她來看病。

直到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摜到了地上,摔得膝蓋生疼。

然後聽到了小姨夫的咆哮聲:“你們不是三甲醫院嗎!不是吹你們是最牛逼的骨科醫院嗎!為什麼不能把我女兒的腿接上!為什麼不能接上!為什麼接不上!!”

然後是醫生有些無奈的聲音:“嘉怡爸爸我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嘉怡的雙腿是被碾斷的,已經沒有再接上的可能性了,而且我們國內目前的醫學手段也沒有辦法完成截肢再接的手術……”

話沒說完,就被小姨夫的怒吼聲打斷。

徐青桃感覺自己的頭發被生生拽起,推到了醫生麵前:“那就用這個小賤人的腿!那就用她的啊!是她害我女兒的!用她的腿去換啊!”

見多了失控的病人,醫生看了一眼徐青桃巴掌大蒼白的小臉,大約是有些於心不忍,連忙道:“嘉怡爸爸你冷靜一點,先放手……”

放手?

徐青桃隻聽到了這兩個字,就感覺自己臉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大腦因為高燒不下的遲鈍,眼神還有幾分茫然。

中年男人的力氣很大,一瞬間,徐青桃就感覺自己被砸在了醫院的白牆上。

天旋地轉一般,不知道過了多久,又聽到了小姨的聲音。

平時在小姨夫對她動手動腳,常常會阻止他的小姨,此刻像是撕開了偽善的麵具,露出歇斯底裡的一麵。

看到徐青桃完好無損的站在麵前,而自己的女兒卻因為去演出的路上出了車禍,失去了雙腿,心中的怒火不需要任何醞釀,就讓她尖利的慘叫起來。

然後徐青桃聽到了小姨的聲音:

“我造了什麼孽才養了你這個白眼狼,害死了自己親娘還不夠,還要來害我的女兒!”

“不是因為你嘉怡今天怎麼可能去演出現場?!”

“不是為了代替你演出,她怎麼可能出車禍?!!”

“為什麼截肢的不是你?!”

“為什麼你不去死?!!”

那應該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但那天,也本該是她開始新的人生的,第一天。

小姨在撕打中瘋了一般拽住了自己的耳墜。

這樣漂亮的珍珠耳墜,本來應該是屬於她女兒的。

一用力,左耳的耳墜就這麼硬生生被拽了下來。

血跡濺上了她雪白的脖頸,醫院的走廊上一片兵荒馬亂。

她在混亂中才聽懂了來龍去脈,原來是程嘉怡在去平海的路上出了車禍。

因為她趕著時間去,在過一個紅綠燈的路上搶了紅燈,被一輛計程車撞上,雙腿直接被卷進了車輪,留下鮮紅的一片。

行人闖紅燈,錯不在司機。

不但要承受失去雙腿的痛,程家似乎一分錢的賠償都拿不到。

就因為這些原因。

所有的怨恨此刻都發泄到了她身上。

看不過去兩個大人欺負小孩的醫生在勸架。

小姨夫的怒吼聲和小姨的尖叫聲混雜在其中。

沒有人聽到她開口說話。

很輕很輕,像是怕再驚擾了任何人。

“疼。”

好疼。

真的好疼。

真的,好疼好疼。

她想徐舒音了。

沒有哪一刻這麼想她,想躲進她的子宮,像個嬰兒一樣永遠不要來到這殘酷的人間。

然後她就這樣做了。

不顧一切的從醫院離開,去平海,去離自己故鄉、去離那個南方小島最近的地方。

隻是在路過平海歌劇院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就這麼放空了自己一般,站在了劇院的大門口。

白色的連衣裙在撕扯中,裙擺多了幾個成年男人的鞋印。

劇院門口有人三三倆倆的走過去,一群人擁簇著一個女孩兒,從後台出來。

其中一個笑嘻嘻:“安夏,你穿這身演出服真好看!”

徐青桃眼神輕輕地看了過去。

被擁簇的女孩穿著淺藍色的長裙,裙擺波光粼粼,每走一步都搖曳生姿,像跳舞。

這樣漂亮的裙子。

這樣,漂亮的裙子。

以後她再也穿不到了。

她不知道在大廳站了多久,直到檢票員問她是不是要看演出。

最新一場舞蹈劇的表演要開始了,是胡小椿的首部導演處女作:《海的女兒》。

徐青桃像是才回過神,搖搖頭。

從平海歌劇院到港口大概隻有兩公裡的距離。

徐青桃走了很久,才看到長長的堤壩。

她安靜的坐下。

過了很久,才聽到徐青桃的聲音。

說給徐舒音聽。

“媽,我今天就參加演出了。”

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演出很成功。”

“我跳得很好。”

“像以前和你說的一樣,我已經。”

一瞬間,模糊的記憶中出現了徐舒音的臉。

在她跳完舞後,把她抱在懷裡,笑嘻嘻的逗她:“桃桃喜歡跳舞,以後去更大的舞台好不好?”

“更大的舞台有多大?”

“很大,比田野還大,比操場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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