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些詩同現在那個穩重如嶽、又如醇酒的權臣容景升放在一處……
未免太過違和了。
殷長闌微嗤。
小姑娘一向鮮少提及自己的父親,那時也不過草草念了兩句,不知道是詩是詞,這兩冊又連容氏文集的十之一都不足,殷長闌翻著的時候,其實是全然沒有抱著希望的。
他一眼一眼地看著,一個字都沒有漏下,卻一個字都沒有讀到心裡,直到翻書的手指猝不及防地停了下來。
“月杳歸鴻晚,衣輕落雪初。舊棠時影動輕桴。……”
那是一首《喝火令》。
全篇平淡處見情韻,是容玄明年少時寫給發妻柳氏夫人的信文。
而殷長闌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當中那一行字上。
李盈見他許久都沒有動靜,不由得悄悄地抬頭掃了一眼,就聽到“咣當”的一聲響,皇帝倉促地站起了身來,帶翻了身後實心黃花梨的椅子,他卻停都沒有停一下,繞離了桌前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大太監有些猝不及防,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回,才回過神來,抱起了搭在熏籠上的大氅,轉身跑著追了上去,叫道:“大家,大家,您略等一等……”
※
鳳池宮裡容晚初的話沒能順利地說出口,窗外就忽然響起了一陣錯雜紛亂的腳步聲。
皇帝的身影是和通傳的聲音一起出現在殿門口的。
他來時或許有些匆促,玄黑色的大氅斜斜地披在肩上,絛帶沒有係好,是一定會被言官指責的失儀姿態。而又或許是因為新病,抑或者逆光的緣故,他看上去比容晚初的印象中更清瘦一些,但身量極高,站在大門前,光從他的身側繞進來,顯得他撐開了一片通天立地的陰影。
尚宮廉姑姑追在他的身後,一直到宮門口的時候才來得及通報,這時候還有些罕見的喘息失態。
她屏了屏呼吸,才低聲道:“通報不及,是奴婢的錯。”
容晚初對她安撫地笑了笑,道:“不是姑姑的錯,你先退下吧。”
廉尚宮應了聲“諾”,屈膝退到了一旁去。
容晚初主仆對話的時候,殷長闌就站在門口定定地望著,他背著光,廳堂深闊,屋中的人一時難以看清他麵上的神色。
容晚初微微斂睫。
她站起了身來。
而或許是她的動作觸動了門口的男人,他仿佛醒過神來似的,向廳內走了進來。
他一步步走過來的時候,身上那種凶獸潛鱗般的危險感也隨之褪去了,年輕的皇帝有張俊美的臉,這時候掛上了微淡的笑意,連身形的消瘦也隻像是一段風流氣韻,倒顯得之前的種種都隻是錯覺。
他已經走到近前來。
容晚初在這頃刻之間竟有些微的緊張之感。
她自己也說不出其中的緣故,她重生一回,遭遇種種與前世不同的際遇,其中的緣故竟多半都係在這位皇帝的身上。
她隻想離他遠遠的,能和他像上輩子最後的那段時間一樣,彼此相安無事最好。
眾人都俯首屈膝,隻有容晚初微微揚著頭,平視著快要走到麵前的這個男人,心裡頭有個模模糊糊的念頭——
他同上輩子,是非常、非常不一樣了。
陌生的仿佛兩個人似的。
雖然她是從頭來過一回,但她卻不覺得麵前這個人也是重來一次的升平皇帝。
倒不是覺得這際遇就該她獨占。
隻是他為了維護愛妻秦氏,與她半輩子的彼此爭鬥、製衡,到最後互相妥協、相看兩厭,隻怕還是恨她多些。
就好似這一回,雖然事情都變了,但那些人的性情、那些事當中的關礙,仿佛葉子的脈絡,從來都循著原本的軌跡在生長。
此刻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想到幾年之後,他們或許也仍然要重新走到視彼此為寇讎的那個地步,她心中忽然有微微的觸動。
作者有話要說:
殷七:找到媳婦的同時發現老丈人是個危險分子,人生太南了,總覺得導演偷偷改了我的劇本。
哇今天好多營養液!愛你們!!麼麼麼麼噠!!!
容爹那首詞我寫了一個不太滿意的版本,就沒有放,後麵可能替換上來也可能直接放後續章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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