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已經十分的僭越了。
但若不是實心實意地向著容晚初考慮,她這樣周全玲瓏的一個人,原本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又倘若這一個容晚初,仍然還是原本那個初初入宮、天真又稚弱的小小少女,這一席話也再妥帖恰當不過了。
容晚初就無聲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啞聲道:“我心裡有分寸。”
阿敏極輕地歎了口氣。
這是她今夜裡第二次歎氣了。
她這一次卻就沒有再說什麼,扶住了容晚初的手臂,小聲道:“娘娘,這一會子時候還早,奴婢服侍您再睡一會吧。”
容晚初被她扶著手,重新躺回了碧紗櫥裡,在阿敏想要落下帳子的時候忽然開口,輕聲道:“帳子就不要下了。”
侍女頓住了摘玉鉤的手,柔聲應了“是”,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容晚初望著月光傾灑的缺口,似乎許久都沒有入眠。
※
前往柳州平亂的軍隊並不都在京中調撥,容玄明隻在京衛中選了一營火器衛,並兩支護送先期糧草的兵士,就由欽天監擇了吉日準備開拔。
臨行的時候,主帥容玄明例行進宮來謝恩辭君。
殷長闌沒有在九宸宮裡,容玄明撲了個空。
看守門戶的年輕侍衛還是容景升的擁躉,叫他“容大人”,臉色都憋得泛了紅,有些結結巴巴地告訴他:“陛下早間移駕弘文館去了。”
容玄明微微揚眉。
殷長闌在弘文館聽兩位翰林講學。
李盈來報“容大人到了”的時候,兩位老翰林花白的鬢角都冒出了薄薄的一層汗水,仍抱著讀書人的體麵和尊重,肅然地行禮,說“陛下國事要緊,老臣且先告退”。
殷長闌笑了笑,站起身來,道:“朕先送了容大人,稍後還來請教。”
容玄明已經進了屋。
殷長闌是來聽課的,屋中設了三席,年輕的天子就從北麵那一席上站起了身,他有些少年人修竹似的清瘦,容玄明微一恍惚,竟生出些這小皇帝比前陣子初登基時更長高了些的錯覺。
他定了定神,取下頭盔夾在了腋下,略略欠身行禮道:“陛下。”
殷長闌從鼻腔中“嗯”了一聲,先扭過頭去指著桌角幾本書,對身邊的大太監吩咐道:“這幾冊書給貴妃娘娘送過去。”
為了給貴妃送書,倒把貴妃的父親先冷在了一邊。
李盈躬身應了句諾,不敢去看地中容玄明的麵色,恭恭敬敬地捧起了那幾本書冊,退到屋外的時候,忍不住抬起袖子拭了拭額角不存在的冷汗。
大軍出征在即,容玄明今日披了甲胄,腰間掛著口劍——負劍上殿、見君不拜,不過是他今日滔天權勢的縮影而已。
他微微垂了垂眼,隨意地撣了撣頭盔上的紅纓,道:“陛下待小女如此厚誼,臣心中實在惶恐。”
殷長闌看著容玄明,卻隻是笑了笑,道:“貴妃嬌憨可愛,是朕要感謝容大人費心教養。”
君臣似乎都隻是隨口一提,三言兩語之間就轉到了眼下的軍務上。
等到容玄明帶著皇帝親賜“上斬奸佞、下除賊子,君自便宜予奪,無不可殺”的天子之劍,大步走出弘文館的大門的時候,迎麵正碰上皇帝打發去鳳池宮的大太監回來。
他微微停了步,俟李盈走到近前,忽而問道:“陛下怎麼會忽然想起到弘文館來聽課?”
李盈原本以為他要問貴妃的事,正有些猶疑,沒有想到他並沒有關心鳳池宮,不由得鬆了口氣似的,照實道:“陛下早間說起貴妃娘娘才華橫溢,因此也想要學些風雅之事,一時興起來此。”
容玄明心中微微有些怪異。
但那一點怪異也隻是一閃而過,他輕輕笑了一聲,道:“陛下果真是性情中人。”
他沒有多問,很快就大步離開了。
李盈站在原地,回頭將他的背影看了幾眼,才舒了口氣,小跑著進了弘文館的大門。
作者有話要說:
殷七:我阿晚還不認識我,沒事,我能挺住。(男人不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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