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異,從容玄渡死後,直到今天之前,他都再也沒有做過關於她的夢了。
容嬰微微地垂下了眼,更深的夜色無聲無息地漫上床榻和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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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羽張兮簫鼓陳,燕趙歌兮傷美人。”
“珠與玉兮豔暮秋,羅與綺兮嬌上春。”
……
“遼水無極,雁山參雲……”
“閨中風暖,陌上草薰……”
……
夜色無邊無垠地垂落在大地上。
梅花被月色浸染,嫣紅的花瓣呈現出流質的銀輝,一層一層地拂滿了肩頭。
少女仰著頭,看著高大的梅樹上,落花像落雨一樣紛紛揚揚地灑落,落在她的發上、肩上,乃至手中羊角明瓦的宮燈上。
滿地澄明的月光裡,那一點燈火飄搖又脆弱,像夏日裡荷塘邊上的一點螢芒。
少女固執地站在那裡,她微微地偏過頭來,容嬰隻看見她的側臉,像霜雪一樣明麗而清豔,落花覆滿她的周身,使得她像靜默得一尊陳年的神像,提著萬年不滅的燈火,引著歸人來時的舊路。
有個無名的聲音催促著他走上去。
那條路平緩又曲折,就這樣鋪開在他的腳邊。
容嬰卻踟躕著站在原地拔不動腳步。
她是隻能遠觀的一幅畫,他還記得在他試圖觸摸的時候片片破碎的舊夢。
他站在小徑的此岸,遠遠地望著她佇立的身影,有個名字含在喉中反複咀嚼,最後還是被不知名的情緒衝開舌齒念出聲來:“瑤娘。”
他聲音低得幾不可辨,那個少女卻驀然回過頭來。
小廝輕快活潑的聲音在床前響起:“爺醒了?昨兒爺怎麼就這樣睡著了,今天隻怕要肩膀痛呢……”
容嬰抬手撐住了額角,用力地揉了揉,驅散了將醒未醒的漫漶思緒。
夜夢像一串朝露泡影,無聲無息地消散在滿室的日色裡。
小廝這一次卻沒有先拿進衣裳來,而是另取了中衣俟他換上,就恭聲道:“娘娘聽說爺醒了,連夜送了許多東西來,又遣尚功局的管事來替爺量身。”
容嬰微微頷首,隨口道:“量什麼身?”
“爺可是本朝唯一的國舅爺,眼看著就要辦封後大典,娘娘特特地著人替爺整飭禮衣來了。”
鬆原笑吟吟的,替他攏了攏褲腳的縛繩,就請示道:“可要現在傳人進來?”
容嬰斂起了眉。
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尚宮局的針工女官很快就捧著尺筆,垂著頭魚貫進了門。
女官們手腳利落,雖然丈量得十分細致,但很快就記滿了數據,又行了禮,無聲退了出去。
管事在外間接引了宮人出去,鬆原留在屋裡,往屏風後尋容嬰白日裡要穿的衣裳,卻聽見窗前茶杯放在桌上的輕微聲響,容嬰不輕不重地問道:“你昨天說,宮裡隻剩晚初一位娘娘?”
鬆原已經抱了衣裳轉出身形來,聞言就應道:“甄家壞了事,甄家那位賢妃娘娘,前些天聽說自請往長樂夏宮陪伴太後娘娘去了。”
容嬰眼睫低斂,鬆原窺不見他神色間的異樣,連聲音也是平和散漫的,道:“霍家不是也有一位娘子在宮中麼。霍大人自持書禮……”
鬆原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輕輕“嗐”了一聲,道:“爺不在京裡,這些日子又不曾聽得什麼風聲,竟不知道的。霍家的德妃娘娘,竟已經病逝了。”
“陛下/體恤霍大人一家忠良,特進霍大人為太子太師。”
“這可是四、五十年都沒有的隆眷,霍大人一生桃李滿天下,如今這個年紀了,還能官晉一品,霍大人已經向陛下謝了恩……”
小廝還在喋喋地說著話,才察覺自家主子竟扶著心口,一手撐著桌案,半晌都沒有說過話了。
鬆原嚇了一跳,連忙湊過來,喚道:“爺?”
容嬰目光散漫,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在聽到“德妃娘娘病逝了”這個消息的時候,心口無名的痛楚就忽然攫住了他。
他和霍氏的德妃,也不過是一、兩麵的相逢。
她在他麵前總是低著頭,聲音、姿態都漫漶,他甚至要想一想,才能記起她的名字。
她叫……
霍皎。
她是深閨中的女郎,出書香詩禮高門,入鐘鼎綺羅深宮——
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應該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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