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南浦月(3)(2 / 2)

鬆原膝下一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他出了滿身的汗,貼身的衣裳都打透了,瑟瑟地貼著地不敢出聲、也不敢辯白。

容嬰心裡如煎了一鍋沸油。

無數破碎的光影在他眼前流過,一雙秋潭般明澈的含笑的眼,替他包紮時緊緊抿起的唇……而他與她作彆,看著她成串的淚珠滾落在硯台上,他握著她的手,一個字一個字地抄寫一整篇《彆賦》。

黯然銷/魂者,唯彆而已矣。

他低下頭,第一次這樣近地靠近她,不敢觸碰她的唇,隻能吻去她眼角鹹澀的淚水。

他說:“我會回來見你的。”

後來大雪落滿了南山,梅花在枯色的枝頭上盛放,他牽著馬,看著她迎麵走過來,又宛如平生不曾相識,就這樣擦肩而過。

繡著纏枝杜若紋的絹帕隨風跌落在地上,像一隻冬雪裡再也振不開翅膀的蝴蝶。

容嬰一拳重重地捶在了胸口,心臟還鑲嵌在胸腔裡,規律的跳動聲怎麼也聽不出痛楚和哀鳴。

瀆職的小廝還跪伏在地上,膽戰心驚地等著他的質問和處置。

年輕的男子卻已經反手將鶴氅披在了肩頭,大步流星地出了門。

-

“秋露如珠,秋月如圭。”

“明月白露,光陰往來。”

……

“與子之彆,思心徘徊……”

-

寺中早課未散的時辰,綸音乘著杳渺的微風,從下山的方向徐徐地吹送到人的耳邊。

甘泉寺的唱經是這座帝都第一皇寺的一景,連逢年赴京趕考的士子們,都會抽/出時間到甘泉寺來聽大和尚主持一場經會。

悠悠的禪唱滌塵蕩垢,落在人耳中,隻覺得一身的俗氣都衝儘了,胸中的塊壘也跟著舒展開來。

橫斜的曲徑飄蕩在山勢的起伏之間。

容嬰跨出房門,眉目間就仿佛已經暫時斂去了心中滾沸的情緒。

他步履間如同挾著風,神色平靜地溯著山路向上走。

山風掠過他的衣角和發梢,把薄薄的鶴氅吹得翻卷起來,淡薄的草木香氣從鼻端流到肺腑,生出早霜般清淺的凜冽之氣。

曲折的小路轉過彎,有座同樣小小的庭院就在山路的儘頭,竹柏林的環繞之中。

容嬰耳廓微動,已經聽見周遭緩而細碎的響動——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暗中左右護持的侍衛,察覺到闖入者而發出的應激聲音。

容嬰目光一動不動,仿佛不曾察覺一般。

他靜靜地站在了小院的門前。

門扉緊緊地掩著,幾片落葉飄在石階上,顯出人煙稀薄的寥落之感。

烏鐵的門環扣著古木的門扇,被他輕輕拍動的時候,發出沉悶的聲響。

短暫的沉默之後,有婦人微微蒼老的聲音在門後響起來:“來訪者何人?”

容嬰微微地頓了頓。

他忽然有片刻的遲疑,連目光都恍惚了片刻。

陌生的聲音像是一盆夾著冰碴的冷水,潑在了心頭滾燙的鐵汁上。

他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證明他所想的並沒有偏差……

隻是憑著一點命運般的直覺,就這樣貿貿然地站在這裡,打擾著另外一戶人家。

這不是容氏的庭訓,也不是容嬰一生為人的準則。

可是他此時此刻站在這裡,卻仿佛知道他一生所遺失的、苦苦追尋而不自知的珍寶,就藏在這座小小的庭院裡。

讓他即使這樣的失禮,也不能有離去的一念。

門後的人仿佛生出了警惕之意,放重了聲音,語氣裡有了些拒人千裡的冷淡意味:“倘若無事的話,恕老身不便待客了。”

容嬰已然低聲道:“仆容氏子嬰,求見此間主人。”

院中的婦人似乎微微驚訝了一瞬。

以至於她在片刻之後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還有微微的銳利,道:“容公子此來何意?家主人養病在此,恐怕不便招待公子!”

容嬰神色微黯。

他扣在門環上的手輕輕垂落下來,眼睫微微地闔了闔,稍稍側過了身,一雙腳卻仿佛灌了鉛,片刻也挪動不得。

院中卻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仿佛有個少女蓮步姍姍地走過青石路麵,跫音細碎而輕柔,聲音極低地說了一句什麼。

容嬰霍然回過身去,眼耳口舌都跟著焦躁起來,極力地捕捉著那一點宛如花開一般輕而細的聲響。

而重重的腳步聲已經迫近了門口,門閂發出沉悶的摩擦聲,門扇從裡側拉開了。

他維持著舉起手重新叩門的姿勢,下意識地望了進去。

亭中成叢的花木下,有名青衫的少女靜靜地立在那裡,容顏如霜雪一般清麗而冷豔,一雙眼卻像是冬日裡的寒潭,分明沉靜,卻讓他仿佛整個人都溺在其中,隻有一枚倒影浮在她的眼睛裡。

他怔怔地站在那裡,一時之間忘記了前塵來路,隻有一個名字含在喉間舌底,像是曾經念過千千萬萬遍,終於在長久的閉鎖之後重新得以見了天光。

“……瑤娘。”

“……我回來、見你了。”

-

“惟世間兮、重彆……”

“謝主人兮……依然。”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寶貝們,丟存稿箱忘了設定時,發現沒發的時候已經兩點多了QAQ(捂臉

——

感謝在2020-03-0820:53:22~2020-03-0823:51: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雨淩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