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迎春節當日,天氣晴好。
南若淩晨三點便被宮人叫醒,為了典禮不遲到,他昨晚留宿在了宮裡。
一拽床頭的搖繩,早已準備好的宮人們魚貫而入。
因今日要祭祀,必須沐浴熏體。
其實他們從三日前就開始吃素禁酒,有妻妾的不能同房,其它娛樂活動也全部停止。
南若不由想起了前世網上流傳的儀式感。
這夠有儀式感了吧。
四個太監伺候他洗澡,淨麵、洗頭、擦背、按摩,手法利落井然有序,洗完又有兩個小太監給他從頭到腳熏香。
南若心裡默念入鄉隨俗,權當自己在洗浴中心叫了馬殺雞套餐。
等四個宮女進來衝他伸手解浴衣的時候,微微後仰:“我自己來。”
這就不必了,原身會自己穿衣。
領頭的宮女掩唇一笑:“公子,這是詹事府送來的司祝禮服,穿戴繁複,還是讓奴婢們來吧。”
南若還能說什麼,隻能張開雙臂任由她們打扮。
一套禮服層層疊疊,包括裡衣穿了有五層,好在布料輕薄,不會覺得熱。
穿戴完又被拉去做頭發,通好的長發被編了個複雜的發型,因他還不到戴冠的年紀,發髻上係了兩條發帶,一直垂到腰間。
發帶尾端還掛了兩個金鈴鐺做壓重,一走,叮鈴當當響,南若不得不放慢腳步。
夏侯淳收拾好過來時,就看到盛裝打扮的南若從廊下走來,禮服是由深到淺堆疊出來的淡蒼青,襯得人恍若芝蘭,長袖迎風翩翩而來,暈黃燈影下,不似真人。
“淳哥兒?”
夏侯淳回過神來,瞪大眼睛上前繞著南若轉了一圈:“原來司祝的衣裳這般好看,不,不對,是你人好看,穿起來才好看。”
“怎麼還有兩個鈴鐺?”他撈起發帶,嬉笑,“詹事府莫不是把你當座下童子打扮。”
南若溫柔說:“你若喜歡,給你也戴上一對。”
夏侯淳立刻鬆手,不了不了。
若穀戴著是點綴,他戴上,那就是扮醜了。
為了在典禮上維持儀態,兩人省略了早飯,水也沒敢喝。
五點整,宮中鐘鼓鳴響,太子從東宮起駕,前往太廟。
浩浩蕩蕩的隊伍跟隨。
夏侯淳作為王世子,可以乘轎,南若隻能步行。
正做好了競走的準備,突然太子身邊的內侍劉端過來,說太子有請。
這是又想拉他下水?
南若心裡琢磨。
雙腳不假思索跟上。
蹭車去!
太子拉他擋槍,他蹭一蹭車不過分吧。
將近四十分鐘的路程呢。
劉端引著他到太子車架前,一旁候差的小太監立刻彎腰趴下。
“公子請。”
南若一頓,隨即捏住背後的鈴鐺,神色自然地踩著上了車。
這是小太監的職責,他沒有辦法阻止,也無法拒絕,不說太子的原因,按原身的思維,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環境差異,要理解。
入鄉隨俗,入鄉隨俗。
南若說服自己。
一進車門,先被撲麵而來的豪氣震了震。
角角落落被金玉做成的花葉片裝釘,腳下雕木貼著金龍,左右玻璃窗上掛著兩層窗簾,內層是繡著春景的錦簾,外層是瑪瑙珍珠串成的玉簾。
再看桌椅地毯以及桌上的擺設,無一不精。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熏香。
倒是太子穿著簡便,約莫是準備到了地方再換。
“殿下。”
南若行禮。
太子打量他一眼:“這身打扮倒很適合你。”
南若垂眸做拘謹狀。
太子沒有為難他的意思,下巴點點一旁的椅子:“坐。”
南若依言坐下。
然後呢?
沒了?
好歹也給個解釋吧。
然而上司任性,說不理就不理了,仿佛叫他來就是當個擺設。
行吧。
南若心態平和,這樣也好,還省了他應付。
半闔起眼默默複習祝詞。
一時車裡安靜的隻有太子翻書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太子放下冊子,抬眼一瞥。
睡著了?
倒是心大的很。
不覺多看了兩眼。
少年確實生得不錯,微垂的眉眼秀麗皎潔,不過和他父親不怎麼像,約莫是像了母親。
想到南宮雲林,太子眼中掠過譏諷。
鑽營小人。
以為自己有幾分才智謀算,卻不知彆人也拿骨頭吊著他而已。
他耷拉下眼簾,眼中戾色一閃而過。
叮當。
突然響起鈴鐺聲。
南若猛地睜開眼,後知後覺自己沉思的太專注,捏在手裡的鈴鐺不知什麼時候脫了手,撞在椅子上,晃蕩著叮當叮當響。
立刻伸手握住:“臣失儀,殿下恕罪。”
餘光一瞥,見太子一臉恍惚失神。
心裡打了個問號。
“拿過來。”太子呼吸變重,聲音像是從後槽牙擠出來,陰冷滲人,又透著一絲暴躁。
南若一愣。
“給我!”
連孤都不說了。
南若心裡隱隱綽綽意識到什麼,放輕呼吸,抬手,拎著發帶輕輕晃了兩下:“殿下可是要這個?”
叮鈴叮鈴。
他借機打量太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