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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符離偏過身子, 小聲對莊卿道,“看來債主認出你來了。”
莊卿拿起湯盆中的骨勺,給自己舀了碗熱湯。湯至嘴邊, 朦朧熱霧遮住了他的雙眼, 他低下頭喝了一口, 味道一如當年, 絲毫不變。
他見符離正瞪著眼睛看自己,放下碗問:“這湯手藝很好, 你不嘗?”
“嘗。”符離一口氣喝下半碗, 點頭道:“好喝。”
兩人用完餐,莊卿付了賬便離開,他沒有提出見老板一麵, 而老板也沒有出來。他踏下石階,山中已經升起薄霧,為鬼市添上幾分似仙似妖的神秘。
有小鬼提著紙糊的紅燈籠在人群中穿梭奔跑, 毫無血色的臉上,也能看出幾分天真。如果不是因為這裡有些妖還維持著一些本體特性,或許就算有普通人類誤闖此處, 也隻會覺得這是個神奇的桃花源,而不是鬼市。
“帥哥,我們這裡有深山純天然野果醬, 沒有人類社會的化學藥品, 遠離汙染源, 自己喝或是送朋友, 都是上上之選。”一個女妖把傳單塞進符離手裡,並對他妖媚一笑,“你一定要來哦。”
不過當她看清符離身邊的男人是誰後,臉上的笑頓時收了起來,低下頭匆匆跑開。
符離把傳單塞進莊卿手裡:“你幫我看看果醬是不是真的新鮮,我去買袋乾果。”說完,他匆匆往回跑去。
莊卿盯著手裡毫無排版可言的傳單,眉頭皺成了山丘,剛吃完東西出來,還要吃乾果。本體那麼小,東西都吞到哪兒去了?
夥計把碗盤收進後廚,看著鯨魚妖蒼老的麵容,有些擔心道:“老板,鬼市已經過去大半時間,這會兒也沒多少食客了,要不我們收店吧。”
“這家店我開了一千五百年,每年都開至天明。”鯨魚妖看著外麵空蕩蕩的大堂,在木凳上坐下,“也不知道這家店還能開多少年。”
他老了,突破不了元嬰出竅期,壽元將儘。能開靈智化妖,對他而言已是幸事,隻可惜天資不夠,唯有止步於元嬰。如今人類大興,有些人甚至大肆捕殺鯨魚,他若是死了,誰還能護住那些懵懂無知的鯨魚?
夥計心裡有些難受,想起剛才那個看起來身份不凡的食客:“老板,剛才的那個客人好像在妖界極有勢力,您若是與他有幾分交情,不如拜托他幫你找分神丹……”
“傻孩子,分神丹價值連城,哪有那麼容易得到。”鯨魚妖起身擦乾淨灶台,“他不過欠我一頓飯,給的這包報酬,已經足夠他吃一千五百年。”
當年首次來鬼市開店的他,遇到闖入鬼市的龍族,因為一時心軟,沒有追究對方吃霸王餐,或許也是緣分。
“老板在嗎?”
鯨魚妖與夥計站起身,見剛才過來吃飯的那位俊美公子又走了回來。鯨魚妖看不透對方的身份與修為,十分謹慎地站起身,“不知公子有何見教,可是小老兒的飯菜做得不合胃口?”
“飯菜味道很好,不知道老板可否再幫我燒一道剛才的魚,我帶回去吃。”
“做好的魚不可久放,這……”鯨魚妖有些猶豫,壞了味道的東西,就是砸他招牌。
“沒關係,我的乾坤袋中可保新鮮與味道,你儘管做就好。就是速度要快些,我的朋友還在前麵等我。”
鯨魚妖暗暗心驚,竟有如此稀罕的乾坤袋,這位公子究竟是何等來頭?他手腳很快,刀光在空中飛舞,原本還活蹦亂跳的魚,已經變成了薄薄的魚片,在熱油中翻滾著。
魚肉很快做好,符離在身上掏出一個很小的錦盒,遞到鯨魚妖手裡:“多謝。”
鯨魚妖還沒看清對方給了什麼,對方已經化作青煙消失。
夥計愣了兩秒:“吃霸王餐?”
鯨魚妖打開錦盒,看到躺在裡麵的丹藥,愣住了。
“分、分神丹?”夥計看到盒子裡的東西,半晌才結結巴巴道,“這是不是分神丹?”修真者靠丹藥堆修為雖是下下之策,但若是壽元將儘,用丹藥是唯一的延壽方法。
鯨魚妖捧著錦盒的手微微顫抖,他忽然明白,剛才那個俊美公子回來,並不是真正為了一條魚,而是察覺到他壽元將儘,才給了他這個。
“老板,他為什麼給你這個?”夥計此刻的感覺,就像是給了對方一粒花生,對方卻回了他一車金磚。
鯨魚妖站起身,走到店門口朝遠處撐著傘的青年行了一個大禮。
他回過身,拿出莊卿給他的錦囊,倒出裡麵的靈石與珍珠,一粒褐色的丹藥也跟著滾了出來。
這是一粒分神丹,與剛才那個俊美公子給的一樣。
天上下起蒙蒙細雨,符離撐開一把玉骨傘,遠遠見莊卿站在果醬鋪外,加快腳步上前,順便把傘移了移,剛好也遮住了莊卿的腦袋,“果醬新鮮嗎?”
莊卿抬頭看遮在自己頭頂的傘,點頭:“還不錯。”
果醬鋪的鬼修快要哭出聲了,自從這位龍君站在他店鋪門口後,其他客人都不敢過來了,這叫什麼事啊。
“那我們買些回去?”符離嘴上在問莊卿的意見,眼睛卻已經盯著果醬不放。
“嗯。”看他這副模樣,莊卿就知道說不買是沒什麼用的。
“你跟我各五罐,部門裡其他同事每人一罐……”符離算清部門有多少人後,便讓老板拿貨。
莊卿想說自己不愛吃這些東西,不過看符離算得這麼認真,也懶得跟他計較這些。反正不過幾瓶果醬,也花不了多少錢,總比他一路走,一路扔賞錢好。
符離的乾坤袋就像是無底洞,再多的東西也塞得進去,把買好的果醬扔進乾坤袋後,符離再次撐開傘,把兩人的頭遮住:“走吧”。
細雨飄落在傘頂,竟沒有一絲雨飄落在莊卿身上,他這才發現符離手裡這把傘的怪異之處。傘麵上是很簡單的刺繡,但是卻帶著祥瑞之氣,難怪四周的鬼,都不敢靠過來。
傘柄潤澤如玉,卻又不是真正的玉,反而像是某種動物的骨頭,上麵還帶著幾分動物生前留下來的煞氣,這個煞氣很熟悉,像是……龍族特有的?
莊卿神情略有些怪異,他與一隻兔子,打著一把用龍骨製成的傘擋雨,似乎哪裡都不太對。
角落裡,一位戴著麵紗的女子拉著悲泣哀傷的二胡,雨水打濕了她的裙擺,她卻恍若不知,用二胡譜寫出一個悲愴的故事。有失意者,聞曲而悲;快樂者卻帶著笑,匆匆走過。
女子的對麵,一對鬼夫妻表演著情景劇,逗得路人哈哈大笑,贏得掌聲無數。
符離看了看左邊,又望了望右邊,手裡的銀子一拋,兩邊討賞碗都多了一錠銀子。
莊卿忍不住開口道:“你不該叫符離。”
“啊?”
“改名散財童子更合適。”
符離:……
人群中,魏倉扯了扯師兄張柯的袖子:“師兄,你看前麵那兩個湊在一塊兒打傘的,像不像老大跟符哥。”
“你說符哥來湊這個熱鬨我信,老大怎麼可能。”張柯身上穿著長袍,頭發卻是板寸,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不過這裡不倫不類的鬼不少,他在人群中並不突兀。反而是玉冠錦袍,玉樹臨風的貴公子更引人注目。
魏倉越看越覺得像,畢竟不是誰都能在擁擠的街頭,讓四周空無一鬼的。雖然符哥一身錦袍,背影好看得讓女妖們神魂顛倒,但他還是能夠確定,那個白袍公子肯定是符哥。
“師兄,真的是老大跟符哥。”
“師弟,彆開玩笑了。”張柯歎口氣,“你剛來還不懂老大的習慣,他從不會去鬼市。就連跟了他一百多年的楚餘,也說從沒見過老大在鬼市上現過身,又怎麼可能跟符哥打一把傘來逛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