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薑鄢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馬兒停了下來,康熙一動,她慢慢轉醒。
這一路上,康熙注視著前方,專注引路,他心裡計算著時辰和距離,除了關注這些,他的注意力就全在懷裡的人身上。
康熙是真沒想到,騎馬疾馳的路上,鄢妃竟還睡著了。
這該是有多舒服呢。
可康熙又很高興。鄢妃這是信任他依賴他,他心中疼惜蔓延,若不是怕誤了時辰,真想就這樣任由她睡下去,舍不得再叫醒她了。
可卻是不能的。叫醒她的聲音刻意放輕了,動作也是小心翼翼的,康熙打定主意要等她醒了再抱著她下馬。
薑鄢這一覺仿佛睡在雲端。就好像是一片會動的雲朵,她躺在上頭,晃蕩愜意,身心舒適。
所以被叫醒後,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幾乎是軟在大氅裡,沒有任何的防備。
“皇上?是到了麼?”被康熙小心翼翼的抱下馬,薑鄢還裹著康熙的大氅。
大氅很長,裹在她身上已然曳地,黑色的大氅讓她完美的融入夜色之中,偏生在點點燈光的照映下,一張小臉又如玉般白潤精致。
胤礽老早就想問了,剛才出發沒顧得上問,這會兒人都下了馬,胤礽就把心頭盤旋已久的疑問問出來了:“皇阿瑪,姨母自己為什麼不騎馬呢?”
他姨母騎術那樣好,那匹純金的汗血寶馬如今整個大清也難再找到更好的,那樣難得的馬,合該是要多騎出來的。
薑鄢聽見這話臉一紅,她也不做聲,反正這話不是問她的。
康熙麵不改色,說:“你姨母她不認得路。”
今夜康熙未曾騎著汗血寶馬,他這匹馬也是難得的寶馬良駒,隻是要真是和汗血寶馬比起來,還是跑不過的。
薑鄢若騎了純金馬出來,在場的馬一個也追不上它。
胤礽是體會過追不上汗血寶馬,且被汗血寶馬甩在原地的感覺的,以為他皇阿瑪是出於這一層考慮才帶著他姨母一起,是以就沒有多問,便轉頭去看他們停馬的地方。
他們已至草原深處,這一路跟著康熙過來,這條路胤礽並不認得,隻曉得走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方,但這片地方如今應都在八旗的掌握之下,否則他皇阿瑪不會這樣放心的帶著他們過來。
草原深處,過了草場最茂盛的地方,這兒的草比較稀疏,離深林更是很遠了。
他們提著燈,光亮不能照射的很遠,但足以讓胤礽觀察到他們草地的邊緣,再往外幾步便是沙地了。
胤礽轉頭看向康熙:“皇阿瑪,可是到了?”
康熙搖了搖頭,說:“尚未。”
胤礽想,既然未到,那怎麼下馬了?
仿佛是為了回答胤礽的話,在康熙話音落後不久,遠遠的走來一隊人,這隊人很沉默,他們牽著數頭駱駝,駱駝上掛著些包袱,到了康熙跟前,所有人都沉默跪下,給康熙請安。
康熙抬了抬手,示意眾人棄了馬,直接上到駱駝上。
胤礽啊了一聲,問,那馬怎麼辦呢?
康熙深深看了一眼來時的路,說:“自會有人看管。回來時,它們還在這裡。”
胤礽哦了一聲,不再多問,自己率先上了馬,望向遠處尚還看不清的地方,眼裡是興奮的光。
不騎馬了,改騎駱駝了,這是要進沙漠了呀。
薑鄢裹著大氅站在原地,她身上穿得多,也不好動彈,乖乖站著的時候,目光先悠遠的落在遠方,發現看不清什麼,瞧見眼前的沙地若有所思,隨後又跟著康熙去看來時的路。
看來,康熙是真的為這深夜的出行預備過,安排過。
看似隻有他們一行人,可這蒼茫的夜裡,周圍的昏暗中,還不知守衛著多少人呢。
薑鄢被康熙抱上了駱駝,兩個人坐在一起,這匹駱駝尤其的高大,站起來後視野就變得特彆高。
輕靈的駝鈴聲中,薑鄢輕聲問康熙:“這沙地裡,可是有什麼奇景麼?”
若非沒有奇景,也不值得康熙深夜將她和胤礽帶出來了。
草原腹地,總是會有些沙漠的。這裡也不知是在何處,她不辯方向,看胤礽的樣子,應該也是不知道身處何方的。
可這樣未知的旅程,卻莫名叫人興奮,叫人期待將會看見的風景。
“自然是有奇景的。”
康熙顯然也很興奮,他指著一個方向對薑鄢說,“那邊。朕要帶你和保成去的就是那邊。”
是蜃景。
他們騎著駱駝到了沙漠的腹地,那隊人在康熙他們上了駱駝之後,就沉默的帶著駱駝一路前行,他們認得路,康熙也認得路,薑鄢不曉得被帶到了哪裡,夜色太黑,她也不知道應該望向哪裡,隻是一直盯著康熙先前給她指的方向看。
胤礽也看見了康熙先前的動作,他也望康熙所指的地方看。
就是那樣突兀的,突如其來的一大片赤金的景色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也不知是何時出現的,就是那麼的猝不及防,好似是他們些微的一走神,再一注目,那赤金色的蜃景就顯現了。
蜃景出現的一瞬間,他們這隊人提著的小燈瞬間滅了光,天地之間,便隻剩下那闖入視線的巨大的懸空在沙漠深處的蜃景。
那是一片不知存在於何處的街景。
街上特彆熱鬨,店鋪林立,人群眾多,甚至還能看見路邊小攤販售賣的玩意兒和膳食。
是熱氣騰騰生活氣息濃鬱的人間景。
胤礽都看呆了,被眼前的盛景所吸引,甚至都忘了從駱駝上下來。
康熙輕輕笑了下,抱著薑鄢從駱駝上下來,然後他帶來的護衛便同牽著駱駝的那隊人一起,拿出早已預備好的東西,在沙地裡紮營。
薑鄢身上穿得厚實,腳上自然也是穿著蒙式小靴子的。
可是她一站在沙地上,便微微瞪大了眼睛,等她看向康熙,康熙就笑了,康熙知道她感受到了。
這裡的沙地不是冰冷的,是熱的,溫熱的氣息從沙地中湧起,大片大片暖著薑鄢的腳。
胤礽坐不住了,也跟著蹦下來,蹦下來之後,也跟著驚訝到了。
“皇阿瑪,這兒的沙子是熱乎乎的。”不但熱乎乎的,而且比彆的地方的沙礫要細膩柔軟許多。
康熙笑道:“是。這底下有一處地熱。在很深的地下。所以這兒的沙子是溫熱的,並不會太燙。”
胤礽看那蜃景總也看不夠,餘光瞥見他們在紮營,便問康熙:“阿瑪,今夜我們在此過夜嗎?”
也不知這蜃景何時會消失。看這蜃景這樣清晰,應當還會維持一段時間。若是在這溫熱的沙地上紮營,看一晚上蜃景也是極有意趣的。
康熙笑著點頭,看了胤礽一眼,目光轉頭又落在薑鄢臉上:“今夜在沙地上紮營。這一片沙地頗為奇特,奇景尚不止此。須得一一親身體會,才能儘知。”
“今夜過去,正好明晨等到日出。這裡的日出極好,壯麗絢爛,是在宮中看不到的。”
營帳尚未弄好,胤礽乾脆盤腿坐在沙地上,康熙知道這一片沙地極為安全,也沒有什麼毒物,便帶著薑鄢也一道席地而坐。
薑鄢裹著康熙的大氅坐下,她忍不住伸手出來摸了摸地上的沙子,確實是比尋常沙礫大不相同。
沙地溫熱,自然氣候稍稍溫和些,他們來的時候,薑鄢裹著大氅不覺得,可草原的冬夜是很冷的,露在外頭的眼睛能看見被風吹到了草,耳朵能聽見那獵獵的風聲。
現下隻在這裡坐了片刻,薑鄢便覺得有些熱了,便將大氅解了下來。
等營帳搭好,康熙乾脆將大氅鋪在營帳中,這樣極暖和又舒適,或坐或臥,隻管舒舒服服的欣賞那一大片赤金的蜃景。
甚至,還有精致的點心,熱氣騰騰的茶水供應。
仿佛他們是出來野營的。
薑鄢沒像胤礽那麼活潑,她仍是同康熙一樣,盤腿坐著。
見康熙靜靜看那蜃景,又將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便輕聲問道:“皇上是從前來過此處麼?”
康熙笑起來:“是。那還是先帝在的時候。有一年,先帝起了興致,帶著朕來沙漠騎駱駝。誤入此地,才發現了這裡的奇景。先帝與朕在此處待了一夜,日出後許久才離開。”
康熙憶起舊事,目光悠遠。
其實他與先帝爺之間雖為父子,血脈親緣深厚,可先帝爺在世的時候,心裡最看重的兒子並非是他。
那一次的誤入此地,沙地騎駱駝,看這樣難得一見的奇景,都是意外。
卻成了康熙心中很美好的,與先帝爺不多的溫馨回憶。
籌備木蘭秋獵,他心裡就記掛著這片地方,總惦念著要故地重遊,是以早早的就開始準備了。
這地方數年未來,可令他印象太過深刻,他從小就博聞強記,哪怕數年不來也很記得這裡的路,知道這兒能瞧見這樣的奇景,隻因著離皇家莊園草場太近,少有人來,因此這奇景恐怕這些年,他們是第二波來欣賞的人了。
蜃景維持的許久,胤礽瞧著那街景看的興致勃勃的,他喜歡那片赤金的蜃景,神秘又華麗,美麗又動人,能勾起他無窮的興趣,甚至興起了想要找到這是邊關哪座城鎮的念頭。
薑鄢被康熙摟在懷裡,周身太溫暖,心境太平和,人一躺平放鬆就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