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鄢正琢磨著,完全沒有注意到,皇貴妃站在康熙身邊問,今夜皇上預備在何處安寢的話。
康熙這幾年就不怎麼翻牌子了。準確的說,從薑鄢入宮後,就不怎麼愛翻牌子了。後來東巡回來,幾乎是住在了儲秀宮中,翻牌子這件事,就徹底成了擺設。
祖宗留下的規矩,敬事房的太監每日的差事,慢慢形同虛設。
各宮嬪妃這幾年聽到最多的,便是康熙要麼歇在乾清宮,要麼宿在儲秀宮。要真是來了她們宮中,也不會留宿,至多就是看一看,連用膳都不會留下,若是沒有子嗣的嬪妃,見康熙就比較難了,隻有等到像現在這樣宮中開宴的時候。
皇貴妃一問這個話,原本等康熙走了就預備散去的眾嬪妃們都站住了腳,全都很關注這個問題的答案。
皇貴妃的意思是,今夜是除夕,康熙肯定是不好一個人過的,問一問,也總歸是大家放心。皇貴妃也知道,這答案不出意外,必定是儲秀宮的。畢竟過去那幾年,皇上也都是宿在儲秀宮的。
果然,就瞧見康熙笑了一下,目光落在薑鄢身上,說了句儲秀宮。
皇貴妃知曉了,周圍的嬪妃們也聽見了,雖然知道會是這個答案,但心中不免總有幾分希冀,現下,是半分也沒有了,一個個都掛著笑,心底卻怎麼也欣喜不起來。
皇貴妃前兩日往太皇太後處請安,陪著太皇太後侍弄花草,太皇太後不鹹不淡的點了她幾句,皇貴妃是聽懂了的。
她承認她是動了私心,可比起當皇後,這些私心還真是算不得什麼。她與皇上總還是比旁人親近些。有些旁人沒有的情分在,太皇太後的意思,是莫為了些旁的東西把這些情分給消磨的沒有了。
皇貴妃從來也不是那樣得聖寵的人,況且她身子弱,早年有孕,偏生沒有保住,她這顆心也就淡了,如今宮中隻得她一位皇貴妃,總/理六宮事,她的心裡,總還是想更進一步的。
如今醒悟過來,曉得若要做皇後,這妒首先便不能有,她得自己把自己供起來,將來才有出路。跟皇上的情分維持著,將來皇上若再有心立後,她才會是第一人選。
皇貴妃的身子弱,平日裡還是注重保養的,總想要活得更長些,等著有做皇後的那一天。是以心寬了後,趁著除夕前,眾嬪妃來她宮中給她請安的時候,鄢妃不在,她也斟酌詞句,提點了眾妃幾句。
像榮妃宜妃,那是一聽就懂了的。惠妃雖還是有些嘀嘀咕咕的,但她的性子不會真去做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來,德妃不說話,素來也是德妃最安分的。皇貴妃覺得四妃有子嗣,也不會去爭什麼。至於幾位嬪,地位還是有懸殊的,所以都很安分。
將來阿哥們有出息,自然是更重要的。
便隻一個,貴妃鈕祜祿氏。這回皇貴妃跟著去了木蘭圍場,瞧的一清二楚,這位主兒就不是個安分的。可前不久才因帶孝昭皇後步搖的事被康熙私下說過,近段時間,大約也不會怎樣。
再怎麼不服氣,那也隻能在心裡,慪氣也隻能跟自己慪氣。
這個年,宮裡便能安分些。皇貴妃一麵將養著身體,一麵想,若宮中能長久的安穩,倒也不錯。眾人知曉爭不過比不過,自然也就不會再去爭了。
隻是皇貴妃原本想著,她身子弱,宮裡又多有姐妹扶持的事。她想著過幾年等家裡的庶妹長大些,就把她接到宮中來,與自己做個伴。
自己與皇上的情分,家裡與皇上的情分,斷不能丟在她這裡。皇貴妃是怕自己身子太弱沒辦法陪伴皇上太久,才有的這個想法。
將來妹妹進宮了,不論她在與不在,皇上都不會待妹妹很差的。
可現在這個情形,庶妹再進宮又有何意義呢?進宮後,皇上眼裡也隻會有儲秀宮的那一位。
看皇上這個意思,例行的翻牌子都沒了,將來選秀也未必會如期,本來這些年也沒有個固定時間來選秀的。若庶妹不進宮,將來落選,在外頭嫁人也挺好的。
皇貴妃的心裡頭盤算著這些,倒是心寬了不少,這幾日仿佛心裡身上都舒坦許多,頭一回生出了想要多活些年頭的心思。
她若能一直活著,親自維係自己及家裡與皇上的情分,這也挺好的。
康熙歸處塵埃落定,眾嬪妃散去,皇貴妃也翩然而去。
薑鄢在眾妃說話時便已回過神來,瞧著眾妃離開的背影,薑鄢就在想,她琢磨這些有什麼用呢?這些其實跟她毫無關係啊。
她隻需要做好一個完美的替身就好了。
其餘的事情,她躺平,她不管。康熙是大老板,公司的發展前景如何,跟她無關,這是大老板該操心的事情嘛。
康熙走到薑鄢跟前,瞧著人是站起來了,可人也不看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麼,就盯著外頭看,好一會兒才轉過頭看,然後望著他笑。
“想什麼呢?”康熙牽著她,問她話。
薑鄢就笑:“臣妾看見太子殿下送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回宮去了。”
康熙說:“嗯。保成知曉朕今日必定是要留在儲秀宮同你一處的。就問朕能不能破個例,放他在儲秀宮的隔間睡一夜。也是想同咱們在一處的意思。”
“朕私心自然是願意的,可這個例卻沒法給他開。他如今大了,又是皇太子,宿在後宮不合適。朕知道今日除夕他想人陪著,就打發他去太皇太後處,太皇太後與皇太後作伴,他去了正好陪陪老祖宗和皇太後。”
胤礽其實也是想今日除夕有人陪著,康熙這樣一說,他也欣然願意了。前兩年他這個皇太子還小,這樣問時,他皇阿瑪都不曾為他破例,今年就更不會了。
前兩三年裡,康熙為胤礽,都是帶著薑鄢一起在乾清宮守歲。說是守歲,也是三個人待在一處,若困了,睡了便是,也沒有什麼硬性的規矩一定要等到子時。
今年康熙改了主意,要留在儲秀宮。胤礽見自己沒了指望,也想著不爭這一時。
太皇太後素來很疼他,兩個人也相處的極好,胤礽倒是很願意去陪著太皇太後與皇太後的。
康熙也不用龍輦,外頭天氣是冷些,可月色不錯,他與薑鄢都穿的厚實,走一走也不會覺得冷。
況今日宮中是好好布置過一番的,很喜慶,瞧著心情也好。
剛才人多,這會兒正需要安安靜靜的走一會兒,權當靜靜心了。
李德全李嬤嬤他們遠遠的跟在後頭,沒有敢走的太靠近,怕打擾了皇上的興致。
康熙牽著薑鄢的手,他本來想把薑鄢抱在懷裡,一路這麼抱回去的。反正他有勁,薑鄢又不重,他也抱得動。
但被薑鄢拒絕了。她的臉有點點紅,她說,臣妾自己能走。
她現在又不是沒有力氣,被康熙一路抱回去,這也實在是太,太讓人不好意思了。
康熙還是讓她自己走了。但一定要牽著她的手,攬著她的腰。
這個薑鄢還是可以滿足康熙的。
儲秀宮今日也好好的布置了一番,顏色特彆的喜慶,薑鄢知道有兩個宮女手特彆巧,每年都讓她們剪了好些窗花貼起來,今年還是照舊。遊廊下掛著的宮燈上也特意提前布置過,紅彤彤的特彆可愛。
康熙一進來,瞧見那些造型彆致的小宮燈,目光越發柔軟:“方才宮宴瞧,瞧你沒怎麼動筷,朕讓小廚房送些點心來。”
宮宴上的菜色膳食自然是禦膳房精心預備的。但是因為為了萬無一失,自然是要提早預備的,且為了追求好意頭,好多菜色是看起來好看,吃起來味道並不那麼好。
且多是冷食,哪怕是有鍋子,到了深夜也放冷了,油腥味重,並不怎麼好吃。
每年宮宴也都是做做樣子,那些膳食總是另有安排,宮宴完後,康熙也就是個半飽,往年就那麼過了,也不會特意加餐。後來在乾清宮同薑鄢一道待著,又有胤礽在,就總是會先吃一頓夜宵填飽肚子,然後再安寢。
今年回了儲秀宮,這幾年的習慣丟不了。康熙想著薑鄢喜歡的膳食,依次點了幾樣,不隻是點心,甚至還點了一個小鍋,說是羊肉豬肉牛肉一樣都要來些。
如今夜深了,也不好吃的太多,一個小鍋,吃些燙熟的新鮮肉片便好,再用些點心,足夠了。
宮宴上,按照位分座次,薑鄢沒能坐在康熙身邊,如今這個一路貼著走回來,然後又挨著坐在榻上,康熙才覺得心裡舒坦多了。
方才隻拿眼睛看,著實是有些不滿足。
薑鄢的小臉紅潤潤的。明明是什麼都經曆的人,再親密的事情也體驗過,偏偏兩個人剛才那樣貼貼的走回來,康熙牽著她的手,摟著她的腰,感受到康熙手臂貼著了她腰間的力量,薑鄢心裡的熱就忍不住染到了臉上。
屋子裡特彆暖和,薑鄢甚至將外頭的襖裙都脫了,隻穿著裡頭的褲裙和身上的兩層裡衣吃東西。
宮宴上的膳食味道清淡些,她吃的又不多,回來吃肉,大快朵頤,調料都擺了十幾個小碟子,辣的她猛灌水,這才覺得爽快。
後來吃完了,康熙摟著她坐在榻上看外頭的月色,康熙親親她,那辣味都叫康熙的舌頭發麻。
薑鄢笑得不行,被康熙撲到被褥裡,等她再坐起來的時候,頭發都亂了。
薑鄢眼裡含著水色,身上有點軟,沒什麼力氣的趴在康熙懷裡,康熙瞧她眼皮子都睜不開了還這樣柔順的承應自己,不由心頭一軟,柔聲說:“困了便歇息吧。”
薑鄢就笑,任由康熙將她抱起來放到被褥裡,剛才鬨了會兒,被褥有點亂,床榻上的幾個軟枕也亂了,薑鄢縮在被褥裡,隻露出一點點的小臉和眼睛來,昏昏欲睡的望著他。
康熙忍不住輕笑,又去給她整理被褥,然後把軟枕放好。
這樣亂糟糟的睡一夜,肯定是不舒服的。
結果卻摸出她平日裡的睡的那個軟枕裡頭有硬硬的東西咯人。
薑鄢的軟枕,平日裡康熙是沒動過的,今日頭一回摸著,覺得不對勁,以為是有什麼問題,忙打開暗扣去瞧,結果把摸出來的東西放在燈光下頭一瞧。
——是一隻小小的金絲螺紋織錦袋。鏤空的袋子,可以很清楚的看見裡頭是一個個拇指大小的金錁子。約莫能有三四十個。
這一大包東西放在軟枕裡,能不咯人麼。
康熙想起來,難怪近些日子,他同薑鄢枕的軟枕都是一樣的,偏生她睡下來就要高些。敢情是放了這麼多的金錁子在裡麵。
康熙禁不住失笑,這是有多喜歡呢?當初的純金小匣子不方便抱著睡,自回宮後就不碰了。教李嬤嬤給放到櫃閣中去了,卻又在軟枕裡藏著這麼多的金錁子。
也難為她睡得下去。
薑鄢困極了,可還惦記著她的軟枕,康熙半天不把東西送過來,她耐不住抬了頭去瞧,就看見康熙把她藏在軟枕裡的金錁子拿在手上研究。
她藏的那樣深,沒想到居然被康熙發現了。
康熙聽見動靜,抬眸看她,望著她笑,傾身過來問她:“怎麼把這個藏在枕頭裡?”
薑鄢猝不及防,卻急中生智,迅速想到了答案:“這是太皇太後老祖宗賞給臣妾的。這金錁子沾了老祖宗的福氣,臣妾把它放在軟枕裡,想求老祖宗賜些吉祥如意。佑臣妾,新的一年平安順遂。”
要不是康熙瞧見過她抱著純金小匣子的樣子,肯定是要被她這些話給唬住的。
康熙把金錁子塞到她懷裡,又把軟枕擱到她脖子底下:“你若是喜歡,想抱就抱著。朕不笑話你。在朕麵前,也不必這樣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