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未曾見過她這樣,被她說的一愣。
“皇上以前待臣妾特彆好的,皇上一直都對臣妾特彆好。可是這些天,皇上待臣妾也好,可臣妾總覺得跟皇上隔著心。皇上明明就在臣妾身邊,臣妾卻覺得離皇上好遠。”
薑鄢眨眨眼,眼中水光懸在那兒,含在那兒半掉不掉的。
“臣妾這些天,吃不好,也睡不好,天天都在想皇上為什麼生氣。”
這倒是實話,她確實是吃不好睡不好,也是天天在琢磨康熙生氣的點。但這裡麵,也有天氣熱她暈船的原因。不過這個就不要拿出來說了。
薑鄢稍稍踮起腳,伸手摟住康熙的脖子,那大眼睛瞅著他:“皇上能不能不要生氣了。皇上心裡不痛快,臣妾心裡也難受。皇上,臣妾想回到從前那樣,好不好?”
她柔軟了聲音,有點小小的撒嬌,“臣妾年紀小,處事不周,皇上大人大量,不跟臣妾計較了,好不好?”
眼睛裡頭的眼淚是不能掉出來的,就得那麼含在眼眶裡。楚楚動人可憐兮兮的,才能惹人憐愛。
今夜的月光還是很好的,周圍還掛著宮燈,光線還不錯,薑鄢剛才稍微計算了一下角度,這個時候抱住康熙仰著臉,正好能讓康熙看清月光下她動人的容貌。
也是難為薑鄢了。
一個習慣了躺平的人,重新用起了心思,第一個感覺就是好辛苦。還是躺平舒服。
希望她的這張臉給力,一舉將康熙拿下。
康熙的心其實已在這段時日裡被自己心裡的彆扭給弄得鬆動了不少,他也不太舒服,也懷念從前那個樣子。
可是偏偏又有那麼一些些的不甘心。
富有四海的天子,捧在手心裡護著的人,卻惦記著看美人,半點不懂他的心,這讓康熙怎麼接受呢?
他自我消化不了,也難以消化。
他想要什麼沒有?結果本以為是囊中之物的東西,居然還不屬於他。這落差太大了。
康熙自己跟自己擰巴上了。
他親懷裡的人,心裡的結被溫柔的唇瓣慢慢融化,聽到薑鄢第一句話的時候,他就心疼了。
後麵越說,他越心疼。
他想,是啊,鄢妃說的沒有錯,她年紀小,自己這樣忽冷忽熱的,她怎麼受得了呢?
何況,她還在病中,小臉瞧著瘦了一圈,還要承受自己的不痛快。
康熙忽而就感同身受了。原來,她的心也不舒服。
康熙突然就舒坦了,他還以為,她的心裡真的沒有他呢。
原來這段時日,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心裡不舒服的。
罷了。康熙想,他微微垂眸,輕輕的吻落在她的眼角。親去了那要掉不掉的眼淚水。
瞧見她哭,康熙心裡可難受了。
鄢妃心裡也不是沒有他的。隻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康熙心中的疙瘩早就被他扔了,現下叫懷裡的人哭的心裡頭都是愧疚自責,自己這段時日大約是真的傷著鄢妃的心了。
得彌補她。
康熙輕柔的吻又落在她的額頭上,輕若羽毛,帶著說不儘的憐惜:“你啊,便是仗著自己年紀小。”
可也確實是年紀小。明年哪怕滿了十六,比著他,也還是年紀小的。
他不該同年紀小的鄢妃計較的。
都怪曹寅。康熙想。罵一頓還是少了,在揚州的時候,應該多罵幾頓的。
或者等下回曹寅進京了,他再補罵,也是一樣的。
薑鄢想,我可不就是仗著自己年紀小麼。我還仗著自己這張臉呢。
她被親的有點腿軟,站不住,掛在康熙身上也有點累,她想要坐。
康熙乾脆抱著她,到旁邊的回廊裡坐下。這兒是一處軒館,依水而建雅致安靜,挺好看的。
康熙先坐下,薑鄢坐在他懷裡,美人靠上挺涼爽的,康熙身上有點暖熱暖熱的。
薑鄢也不知道自己將康熙哄好了沒有。她也不敢亂動,雨後的風吹著也沒有那麼熱了。
康熙身上還是挺軟的,坐著也有點舒服,薑鄢就沒有動了。
這處軒館挺漂亮的,但夜色深重,縱有宮燈掛著,但也不能看清全貌。
薑鄢看的最清楚的,是那匾額。
“與誰同坐。”薑鄢輕輕念了出來。
她稍微頓了頓,後頭的字還沒念出來,康熙就跟著補上:“清風明月,我。”
人家沒有停頓,康熙偏偏在最後那個我字上停頓了一會兒。
薑鄢轉頭看他,掉進他眼中溫柔的目光裡。
“與誰同坐軒。”拙政園中,這處軒館極有名氣。他們走著走著,竟走到這裡來了。
這匾額上的話,是出自蘇軾的點絳唇·二之一。
薑鄢這幾年還是讀過書的,躺平的時光裡,讀書不是為了考試,是為了打發時間,反而好多感興趣的東西都能記下來。
康熙之前念詩,她不曾回應過。
這回為了哄人,她豁出去了。
特意將正臉對著康熙,薑鄢溫柔的開始背誦:“閒倚胡床,庾公樓外峰千朵。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彆乘一來,有唱應須和。還知麼。自從添個。風月平分破。”
少女的聲音仿佛帶著櫻桃般清甜的味道。
她的大眼睛精致透亮,仿佛天上的月亮落到了她的眼睛裡頭。
康熙覺得,自己好像抱住了天上的月亮,也仿佛落了滿懷的星星。
他微微低頭,去親薑鄢的鼻尖。親的溫柔又繾/綣。
鄢妃這樣柔順可愛,他的心都化了。
“朕抱著你回去,好不好?”外麵是有點風,但是也還是有點暑熱。他怕薑鄢中暑。
現在真正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不知道怎麼疼她才好了。
“皇上不生氣了嗎?”薑鄢不答,還抱著康熙的脖子。
鼻尖有點癢,她忍住了,小貓似的,用自己的臉去蹭康熙的臉。
“不生氣了。”康熙抱著她,哪舍得再生氣呢。
薑鄢還要確定一下:“那以後,皇上都不要對臣妾生氣了,好不好?”
再要生氣的話,還要繼續哄。好麻煩。
而且,她根本搞不懂康熙為什麼會生氣。看美人值得這麼生氣嗎,薑鄢真的不理解。
猜測他的心思太耗費腦細胞了,薑鄢真的隻想躺平,不想搞事。
如果能一勞永逸的話,那就太好了。
康熙怕瞧見她哭,怕瞧見她難受,她難受自己也難受,所以薑鄢現在說什麼,康熙都順著她:“以後朕都不會對你生氣了。”
好耶。天子一言九鼎,薑鄢徹底放心了。
薑鄢沒有飄,她還是要鞏固一下她的勝利果實。
她抱著康熙的脖子,懶得用力氣支撐自己,直接軟在康熙懷裡,聲音也懶懶的:“現在皇上可以抱著臣妾回去了。”
康熙瞧她這樣,忍不住便笑起來。
旋即在她眼角落下一吻,她眼中水光儘退,康熙瞧了也高興。
薑鄢也抱著康熙的脖子,努力去親他的下頜,但是有點夠不到,隻是輕輕擦了一下,康熙垂眸看她,她臉有點小紅,輕咳了一下,才小聲說:“臣妾,好久都沒有練腿了。”
“還有手。臣妾手上的繭子都沒了。”
這一二年確實是有點懶。沒有勤加練習。而且今年南巡,木蘭圍獵並未成行,薑鄢這弓馬騎射自然就懈怠了。
康熙瞧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說:“這江南秀麗之地,哪裡能找到地方給鄢兒縱馬呢?”
“況尋常的馬,也練不出什麼。”
薑鄢摸摸康熙的耳垂,夜風中,透出她幾點意味不明的輕笑。
“臣妾不用馬。臣妾隻要有皇上就好了。”
“皇上龍馬精神,勝過千萬馬匹獵場。”
“臣妾,唔唔。”
嘴巴被攥住,再多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康熙是一貫的克製隱忍,他能做到這一點。可薑鄢主動招惹他,康熙就有點忍不了。
她從來都是乖巧的,柔順的,可愛的。她會害羞,康熙沒想到有一日她還能這樣主動。
許是這江南秀麗的風景磨折了他的堅定,反正夜風中,含混不清的聲音飄散了,後頭的李德全李嬤嬤們什麼都沒有聽見,隻能瞧見月影下,那影子的依偎難舍,糾/纏不休。
薑鄢又不能動了。
累。軟。沒有力氣。但是比暈船的難受還是不一樣的。
暈船是難受,這會兒她不難受。她還挺舒服的,但是手酸。手臂也疼,不用力抬不起來。
紅了。破皮了。薑鄢是這樣猜測的。因為康熙給她上了藥。
這都是她自己主動得來的,薑鄢不怨天不怨地。隻要能將康熙哄好,她豁出去了。
康熙高興了,薑鄢覺得自己又可以躺平了。
兩個人和好如初,他們之間的氣氛再也不是怪怪的了。
薑鄢放心躺平,快樂的吃吃喝喝,康熙作為一個躁動被滿足了的成熟男人,他又恢複了往日的狀態。
一直非常關注他們之間關係的胤礽,瞧見他的皇阿瑪和姨母又好起來了,胤礽也跟著高興起來。
太皇太後瞧見兩個人又好了,也很高興。
南巡在十月結束,等回到京城,都已經十一月了。
京城的十一月,比不得江南的十一月。
江南還那般溫暖,京城已能感受到冬日的寒冷了。
薑鄢回宮後就換了夾襖。
太皇太後皇太後回宮,宮中嬪妃都來給太皇太後及皇太後請安,阿哥格格們也都被各自的奶嬤嬤給帶了過來。
太皇太後還是喜愛孫輩的,瞧見了小阿哥小格格們都比她走時長大了不少,心裡很是歡喜。將事先預備好的,帶回來的東西都賞賜了下去。
不但有給小阿哥小格格們的禮物,太皇太後及皇太後,還給各宮嬪妃都預備了賞賜,也都是從江南帶回來的好東西。
太皇太後及皇太後都預備的這樣妥當,康熙及胤礽,還有薑鄢,自然也都是隨著的。
各宮嬪妃及各位小阿哥小格格們這回是收獲了滿滿的禮物和賞賜。
小孩子們肯定是高興的不得了的,至於大人們,瞧著這些賞賜和禮物,自然是心思各異的。
有些坦然受之,有些是當真心中過不去,叫了自己的奴才將東西全都鎖到庫房裡去了。眼不見心不煩。
湯斌在康熙回京後不久,就收到了擢升工部尚書的聖旨。
他是做好了準備要入京的,家裡已經安排妥當。隻等著將江寧政務處理好了,帶接任的人一來,他便入京去。
可他在江寧幾年,一直實心任事,致力於讓百姓們過上更好的日子。百姓們都十分愛戴他這個江寧巡撫,對他這任巡撫的感情很深。得知他要擢升,到京城去做官了。
百姓們都非常的舍不得,看見他就會哭,甚至還有人哭著央求他留下來。這當然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離開江寧的那一日,百姓們自發來送他,甚至還要給他湊盤纏,都被湯斌一一拒絕了。隻有幾個塞進來還不回去的蘿卜,湯斌含淚收下了。
湯斌沒想到臨走的時候還能感受到這一刻。他原本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才想要留在江寧為百姓們做些實事,事實上,他也沒有要求得到些什麼回報。
可是努力就是會有回報的。
百姓們的依依不舍,給了湯斌很大的動力。湯斌決定到了京城也要好好乾。
除了做好他的本職工作之外,教太子讀書也一日不可懈怠,一定不能辜負皇上對他的期望。
康熙在京城,也聽說了江寧的事。尤其是被百姓們對著哭這件事,他是完全體會過的,那麼現在同被百姓對著哭的湯斌,顯然是不錯的。
畢竟不是誰,都能輕易被地方百姓真情實感的對著哭的。
因此康熙越發的覺得他給胤礽選的這個師傅選對了。
湯斌來了京中後,先往宮中覲見康熙,君臣交談後,湯斌就去了工部任職。而後,直接就去了胤礽處教胤礽讀書。
每日湯斌除了要在衙門辦公外,一天至少一次要往來宮中去毓慶宮教胤礽讀書,檢查胤礽的功課。雖然忙碌,卻覺充實。
胤礽回宮後,課業方麵自然是又加了許多的東西,待湯斌來了之後,他的功課越發的多起來。
以前還能一天往儲秀宮跑一次,現在兩三天能往儲秀宮去一趟都是閒的了。
胤礽來儲秀宮少了,薑鄢自然見他自然也是少些的。
若換做從前,薑鄢躺平,萬事不管,誰也不愛搭理。
胤礽若來,她歡迎,胤礽若不來,她也不會去尋。完全是順其自然絕不主動。
可現在相處日久,薑鄢心中對胤礽早有了感情,便是拿他當做親外甥看待的,胤礽一天不來,她都很想念胤礽。
知道胤礽如今很忙,沒有時間到她這邊來,她便總是等著胤礽歇息了,再悄悄去毓慶宮看看胤礽。又或者趁著胤礽讀書的時候,她悄悄過去瞧,不讓胤礽發現。
一切都是以不打擾胤礽讀書為前提的。
毓慶宮上下,自然會把皇太子照顧的很好,如今又添了詹事府。
可薑鄢知曉胤礽的口味,怕他冬日讀書冷,又怕他營養跟不上,胤礽最喜歡的還是她這邊小廚房的口味,因此回宮之後,一日三頓,仍是薑鄢這邊的小廚房做好了再送過去。
胤礽的膳食,直接從禦膳房裡分了出來,毓慶宮裡也隻管著胤礽的起居,一切點心瓜果膳食菜式,都由儲秀宮的小廚房承應了。
胤礽隔了好幾天才能見到薑鄢,他也是很想念薑鄢的,儲秀宮送來的膳食,他總是吃的格外的香,格外的滿足,他知道,這都是姨母對他的愛與惦念。
這是他繁重枯燥的讀書生涯中,唯一的慰藉和快樂了。
薑鄢一天至少一趟的往毓慶宮去,先前胤礽還不知道薑鄢來偷看他,後來知道了,胤礽高興極了,有時候晚上特意不睡等著薑鄢過來,兩個人聊許久都停不下來。
胤礽晚上睡少了,影響了第二日的精神,讀書背書出了幾回錯,湯斌告到康熙那裡,康熙才曉得是他們聊天聊的太晚了的緣故。
兩個都是心頭肉,康熙哪個都舍不得訓斥。
但胤礽讀書又是大事,隻好找兩個人都談了談。胤礽答應康熙,晚上不等薑鄢了,還是照舊安寢,卻因為他皇阿瑪心疼他,他為自己爭取到了三天就能去儲秀宮一次的福利。這樣至少見麵的時間是固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