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姑媽那裡借的兩個下人,確實從五日前失蹤到現在都沒回來。因著這事,他一直心事重重,今日若不是張玉寒說有重要事,他也不會出門。
張玉寒說自己是機緣巧合得知的。
此時包廂裡氣氛有些安靜,徐紹之的神色有些憂心忡忡。
張玉寒跟徐紹之沒啥交情,此時也沒想著安慰徐紹之啥的。
倒是他剛才在馬車上就已經把事情想了一遍,這會兒也很冷靜分析了一回:“我隨便說說,你覺得能聽就聽。走私糧食鐵器一般都是通敵大罪,抓到了是要誅九族的,現在你已經打草驚蛇了,這兩人你能就救就趕緊救,不然除了滅口,就是被滅口。
另有,那些參與此事的商賈販子都是把命拴在褲腰帶上的,要是這些人覺得不安全了,拚命都是輕的。”
何況這件事還涉及到榷場和北蠻,榷場裡頭北蠻人出入頗多,用正常邏輯想,要他是北蠻人,要是這事沒被人發現就算了,糧食鐵器照樣要著,自個也能慢慢積蓄實力。可要是大慶商人行事不慎走私糧食鐵器的事情被發現了,這就怪不得他們了,肯定會在摻合過的士兵將領們耳邊煽風點火。
榷場駐軍還都是精兵,要是被不懷好意的人蠱惑利用,張玉寒想想就捏把冷汗。走私本就是大罪,被抓走了就是一個死,都要死了還有啥顧忌的,拚一把,贏了就不用死了。
軍隊要是跟著反了,這件事就真的鬨大了。
也彆說他危言聳聽,雖然從來沒接觸過這些事,不過他畢竟讀了幾年書,腦子也很活絡,這些事打個比喻,就是鄉下人打架,一家覺得另一家子有可能先打上門來,擔驚受怕之下,抄家夥先發製人,先打過去還能得個先機,後出手就是真挨打了。
大冷的天,徐紹之聽張玉寒說些滅口、造反的話,要不是心裡素質還行,冷汗都得下來了。
地方上自來軍政分明,這種事又隻能秘密查探,他在北陽府要是有人可幫,就不會求助姑媽和張玉寒兩個人了。
麵對這等大事,徐紹之其實也有些沒底。
他看一眼張玉寒。
張玉寒被他那一眼看得汗毛直豎,直接就站起來了,明說了自個就是小老百姓,在北陽府老老實實讀死書,哪怕對朝廷沒有建樹,也沒有犯過錯誤,這件事他就不參與了,就是以後有論功行賞的時候,也千萬不要把他的名字透露出來,他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誰想報複他,他一家子都沒得跑。
說完張玉寒就告辭了。
徐紹之:“……”這人就差直接說,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了。
他看著張玉寒的背影,突然有些羨慕他什麼都不用摻合,隻想著跑路就成。
就是羅美娘,張玉寒出門之後,她在屋裡琢磨這些事,也禁不住捏了一般冷汗。
說實話,張家現在也就是日子開始好過了些,但還是淺得一眼就能看到底,這些事情總覺得距離挺遠的。
本來羅美娘還想著要不要留年紀大一些的麥苗在家看著之類的,這會兒真是全部都打包帶走。
家裡現在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倒沒什麼放不下的。
因府城水深,她沒開成鋪子,每月就是穩穩當當拿個二兩鋪租,雖沒啥驚喜,收入卻十分穩當。李桂那邊的莊子,冬日地裡種不了東西,莊上也無甚大事。
又有城裡一些認識的人,張家隻和柳二太太家相熟,也不用糾結了。
之前還桌椅那日,她瞧著柳二太太麵上有些憂心就問了一句,才知道她娘家父母生病,一家子打算過去探病,這兩日便出發,也省了羅美娘的提醒。
而徐先生那邊,徐紹之知道了,她也肯定知情。
可羅美娘還是不大放心,徐先生對羅美娘來說,亦師亦友,如今府城眼看要生事,她想想還是親自上門了一趟。
徐先生倒是挺豁達的,而且因為羅美娘特意上門,還有些驚訝,當然驚訝之後就是暖心了。
她這裡現在跟龍塘虎穴也差不多了,那兩個被抓的下人都是徐家人,要是扛不住,頭一個交代的就是她這個主子。就是這樣,羅美娘竟然還有膽量親自過來勸她離開。
對徐先生的問題,羅美娘的邏輯是很清晰的:“就是真出了事,我們家清清白白的,一家子還有老有小,隻要腦子正常的,就不會覺得我們跟這件事有關。而且先生在府城開了這麼多年的女學,學生要回鄉下過年,過來辭彆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這會兒要是縮手縮腳,啥都不敢做,被人瞧出來了,才叫異常呢。”
不過,羅美娘雖然說得正義淩然,徐先生還是有些好笑,羅美娘剛才進書房時,腦門子都是一頭冷汗,跟她現在說的這些還真是完全不一樣。
她搖頭道:“你們一家子收拾一下,趕緊出城吧,也彆再來這裡了。”
“那先生呢?”羅美娘勸道:“我不知道先生有些什麼經曆,不過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比命更重要了,就是有再大的仇人,再難的事情,隻要活著,比命長都能把仇人熬死了。隻要活得夠老,就是對仇人最大的報複。”
羅美娘在女學上課幾個月,總覺得徐先生是個有故事的人。徐先生有徐紹之這個侄子,且徐紹之對她十分恭敬,顯然家裡是對她不差的,就是寡居,也不必要從省城搬到府城這邊來。
這樣離家裡遠遠的,肯定有一個不能共處的理由。
羅美娘甚至腦補到了,難不成徐先生的丈夫就是被徐家害死之類的狗血劇情,所以她才會獨自來府城。
羅美娘這幾句話挺有意思,徐先生琢磨了一下,也是一笑,她對著擔心過頭的女學生問道:“你覺得我這裡的茶好不好喝?”
羅美娘不知道徐先生說這話有啥深意,就點點頭。
“那就多喝點,現在還沒臘月你就回鄉下,要等過完年才能再喝著。”
羅美娘:“……”
羅美娘、羅美娘一口就把茶給悶了,也不講究啥茶道了,把熱水提起來倒進茶壺,給自個倒了一大杯,動作之粗魯,徐先生都覺得之前那些課白上了。
羅美娘連著喝了好幾杯茶,這心才算穩住了,徐先生搖頭道:“白糟蹋我一泡好茶。”
“先生不是說在府城還能喝喝,走了就喝不到了?”被耍了一把,羅美娘也有些鬱悶,也不顧啥尊師重道了,頂了一句嘴。
徐先生見她這樣,搖頭笑道:“過年時你不在府城,我先把過年禮給你,前些日子得了些料子,花色不太適合我,你拿去穿吧。”說完就讓下人把布匹拿出來。
羅美娘沒想到自己任務完不成,還得了幾匹好料子。
她這輩子還是頭回見這麼好看的料子,她現在每季都要逛一回綢緞莊子,也不是沒見識的人,這些料子上還有提花金緞,花色又是這樣柔和,一看就不便宜,這份禮也太貴重了。
不過徐先生送人禮物就沒有拿回去的道理,讓羅美娘又喝了兩杯茶,就把她轟走了。
………………
家裡這些事情,唐氏都是不知情的。
羅美娘沒能說服徐先生,也沒再耽擱,到了說好的日子,家裡一輛馬車,又跟車行租了兩輛,大包小包的就出城了。
唐氏因著回村這事,高興得不得了,馬車上,懷裡抱著小孫女還直逗著她叫人,九個月大的孩子已經會翻身會爬了。
妞妞還是個人來瘋,唐氏在她麵前做個鬼臉她就露出八顆小奶牙,樂顛樂顛的。
唐氏不知就裡,看兒媳婦心情不好還道:“都回家了乾嘛沒個笑臉,你看咱們妞妞多可愛,比起拴柱和鐵牛小時候可是乖多了,咱們出家門到現在,就餓了的時候哭幾聲,喂了米糊後就一直樂嗬嗬的。”
男孩子就沒這麼好帶,皮得不行,一會兒關注不到就老哭,以前幫大兒媳婦帶孩子時,唐氏真是被兩個臭小子弄得頭皮發麻。
羅美娘聽婆婆說著男孩和女孩的區彆,心情也好了不少。其實整件事跟她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初中政治課上都說了,政治行為和每個人的生活息息相關,府城和榷場要是出事,他們就是離得遠遠的,也肯定也會感受一些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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