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這一百多人著實收到了英雄般的對待。
這大冷天的, 有些村人聽到聲響跑出來時，還忘記把帽子帶上，凍得臉色都青白了。
“前日不是才帶了口信說要去縣城嗎, 怎的突然就回來了？”
聽著這問題，滿麵疲色青壯們就開始精神起來了, 趕路沉悶，路上不少人都想好回村要怎麼吹噓自個, 這會兒都不用打腹稿，就得意洋洋地說開了。
縣城當然是去了的, 就是打到一半, 朝廷援軍來了，一下輕鬆不少，不僅不用正麵硬抗扛敵人，打完之後, 縣裡的老爺們還請他們吃席麵呢。
那席麵好吃得不行, 雞魚肘肉樣樣都有, 平時一桌都要一兩銀子呢。
想到前日縣上吃的席麵，還有人咽咽口水。
怕村人不信，有人還晃了晃手上的臘肉和糕點：“你們看我們手上帶的什麼，這些都是縣裡那些老爺少爺們硬塞我們手裡的。”生怕彆人看不到。
靠前麵的幾個嬸子聽著都是又羨慕又嫉妒，不過也知道這是這些日子的辛苦換來的，順著話頭捧了幾句，又問除了席麵和手信就沒彆的了嗎？
當然有。
又有彆的人說起北蠻兵腦袋換賞銀的事情。
羅村長擠進人群時, 聽到的就是這個話題。
他忍不住看向被擠到人群邊緣的張玉寒：“真的？”人人都在出風頭，張玉寒這一聲不吭的就被落下了。
張玉寒被羅村長點出來，隻好打消趁機回家的念頭，點頭道：“這事是縣太爺跟我說的, 縣裡來了四個衙役就是幫著辦這事的，以前縣裡來人都是村長招待的，我也不懂這些章程，人就拜托村長了。”
說著就把落在人群最後的四個衙役拉出來。
幾個衙役被推到人前還有些懵，南山村離北關縣是真遠，一路走過來，再硬朗的漢子也都要累壞了。還在喘氣的功夫，就被秀才公拉到人前一字排開，村人的問題就跟冰雹似的一個個落下了。
這小子，羅村長看著張玉寒毫不留戀的後背，也明白張玉寒是故意的，他笑著搖搖頭，也沒再把他叫回來問清楚的意思，反正都回村了，以後總有時間。
張玉寒是真累，他老長時間沒用兩條腿走過這麼長的路，靠近村口的時候心都要飛起來了。
從村口到家裡這段距離，他每走幾步都會想著，媳婦會不會跟他心有靈犀突然跑出來，卻沒想到先見的不是他媳婦，而是親娘。
這幾日唐氏總愛過來和羅美娘聊聊兒子外頭如何的話題，倒不是覺得羅美娘呆在家裡就能知外頭事，而是頭一遭經曆這種事情，闔村都慌亂無措，隻有羅美娘還能有條不紊地過日子，那種鎮定還是很能感染人心的。
這一日晚飯後她也是早早就過來了，婆媳倆剛逗著妞妞學會叫爹，就聽到村口似乎有些動靜，唐氏心中一喜，小孫女都忘記放下，三兩步走出屋門，出來就看到小兒子滿臉歡喜的高大身影……
真是她小兒子回來了。
她抱著妞妞上前兩步，迫不及待想看看兒子受傷沒有，記起妞妞會叫爹的事情，也想讓張玉寒瞧瞧閨女的能耐。
張玉寒確實是一下就被唐氏背後帶著雪帽的胖閨女吸引了，真是唬了他一跳，這會兒即使在院子裡，可天還這麼冷，就把孩子抱出來，病了就得不償失了。
“……”黃氏原本看見兒子還挺高興，聽到兒子的話，不禁翻個白眼，道：“你看你媳婦給妞妞穿的啥，這料子厚實著呢，不會冷著你閨女。我又不是後奶。”
“妞妞平日都是娘你管著的，要你是後奶，我就是後爹了。”說是這麼說，張玉寒還是仔細看了閨女一眼。
閨女身上穿的是羅美娘折騰出來的羽絨服，確實半點沒有冷的跡象，身上腦袋上包得緊緊的。帶著紅暈的臉上，兩種黑黝黝的眼睛好奇地盯著他走近的身影，還朝他咧開了小嘴，高興地啊啊了兩聲。
“啥後爹，你這臭小子嘴上一點沒講究。”唐氏沒多少威力地罵了兒子一句，說完卻瞧見兒子直直看向她身後。
她順著看過去，就見羅美娘掀開門簾子也出來了，唐氏對張玉寒道：“你媳婦這幾日都惦記你呢，灶下每日都留了飯菜，就是預著你啥時候回來。”
張玉寒聽得心都熱乎乎的。
其實吧，唐氏也挺想跟兒子多說幾句話，不過她也知道，兒子兒媳婦感情一向好，這幾日不見肯定有不少話想說，想想就十分識相地不打擾小兩口了，反正看到人後，唐氏這心也穩了不少，明後日說話的時間還多的是。
離開之前，唐氏還很貼心地跟羅美娘說一聲妞妞今兒跟她睡，直接把孩子抱走了。
家裡男主人回來，沉寂了好些天的院子也終於熱鬨起來，就彆說羅美娘心裡踏實，就連麥苗小米兩個也心安。
“阿才怎麼沒跟你回來？”
麥苗把熱湯麵端進屋，羅美娘拿熱帕子包著張玉寒的腦袋，為他擦頭發。
“那小子還在前頭跟人吹牛吹沒完呢。”張玉寒呼嚕著湯麵，道：“彆折騰了，我在縣衙梳洗過，待會拿點水擦擦身子就是了，你要不要吃點？”
羅美娘卻沒停下：“彆管我了，這樣你能舒服點。”她跟徐先生學了點穴位，就這麼一邊捂著一邊按，帕子不燙了就又換一塊。
做這些事的時候，羅美娘心裡也跟著安穩了。這幾日為了不叫公婆父母跟著擔心，她表麵看著踏實，可一日三頓隻是簡單吃幾口。
哪怕知道有監控幫忙，張玉寒又愛惜小命，肯定不會出事，在屋子裡坐著也沒那麼好受。
等到張玉寒放下筷子，鬆快地呼出一口氣，羅美娘兩隻手都被熱水燙紅了。
他把媳婦拉到懷裡坐著，摸著她的手親了一口：“看來是想我想得不行了，手都成紅燒豬蹄了還不肯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