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街道上緩緩而行,悲傷的氣氛凝聚在車內。
許夫人持著手帕不停啜泣抹眼淚。
這位三十有七的婦女保養的還算不錯,雖然沒到孟言卿那種層次,但骨子裡透出的風韻還是不錯的。
許尤新微闔著眼眸,神情冰冷一片。
後麵車上放著愛子的屍體,哪怕平日裡他對這兒子有多不滿,但畢竟是自己親生的。
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內心無疑憤怒多於悲傷。
若非最後冥衛出麵,他絕對能在兩天之內給那個叫張阿偉的小子定罪,然後給斬了!
可惜那個陳牧鬼點子挺多的。
“你就這麼算了嗎?你兒子就白死了嗎?”
許夫人美目瞪著自己的丈夫,泣聲道。“你好歹也是禮部右侍郎,朝廷命官,你兒子被人殺了,你卻什麼也做不了,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凶手帶走,你這官當著有什麼用!”
“你給我閉嘴!!”
許尤新冷冷盯著對方,“吳青有今天,還不是你給慣的!”
“這怎麼能賴我?”
美婦憤怒道。
眼底一抹猩紅緩緩浮現。
許尤新指著她:“平日裡我便好好教導,讓他用功讀書,好好學些品行良德。可你看看,你給慣成什麼樣子了!
整天就知道玩女人,花天酒地結識一幫狐朋狗友,暗地裡背著我撈錢受賄,還在外麵買下院子金屋藏嬌!
他今天有此劫,一半責任在於你這個做娘親的縱容嬌慣!”
“你……你……”
許夫人氣的嬌顏鐵青,渾身顫抖。“難道你這個做父親就沒有責任嗎?”
“我有,但你肆意縱容他的責任最大!”
或許是兒子的死給予的打擊,也或許是未能將凶手拿捏在手中,被陳牧擺了一道,種種情緒讓平日裡穩重的許尤新心態炸開,將堆積的憤怒發泄到妻子身上。
“如果不是你縱容,他怎麼會變成這副狗德性!”
“如果不是你縱容,他怎麼會玩女人玩到差點把自己給廢了,還得花一萬兩黃金去瑤池買什麼血參!”
“如果不是你縱容,他怎麼可能會變成一個廢物!”
“看到小院裡埋著的那具屍體了嗎?那有可能就是你兒子殺的!就是一個廢物!”
“……”
麵對丈夫的怒斥辱罵,許夫人瞳仁可怕地抽縮著。
她滿臉漲紅,一直紅到發根,雙目死死盯著對方,眼白處開始蔓延出密密麻麻的血絲。
“不許說我兒子是廢物!!”
女人聲音刺骨。
憤怒的情緒一旦發泄出來,便很難收回,許尤新並未發現妻子的異狀,隨口罵道:
“他本來就是一廢物!”
這幾句話徹底點燃了女人壓抑著的怒火。
唰!
許夫人突然取下頭上的玉簪,朝著丈夫狠狠刺去。
許尤新並未想到平日裡性子理智的妻子會突然發難,頓時懵了,出於本能的躲避,尖銳的玉簪直接刺入了他的肩膀。
許尤新慘叫一聲,想要推開妻子,卻發現對方力氣大的驚人。
“我殺了你!”
女人活像一頭忿怒的豹子,揮起玉簪再次朝著對方的頭上戳去。
許尤新臉色慘白,急忙後退。
然而馬車空間狹小,剛才在躲避時,半個身子擠在角落裡又被女人壓住,根本無法避開。
嘭!
忽然,馬車劇烈晃動了一下,使得女人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前傾去,腦袋重重的磕在車窗邊緣。
手中的玉簪依照慣性劃了下去,拉出一道長痕。
趁此機會,許尤新連忙躲開。
“大人!”
隨著低喝之聲,陳牧一躍而入衝了進來,將女人死死壓住,順勢切掉了對方手裡的玉簪。
許尤新緩過神後發現妻子被陳牧壓著,對方膝蓋抵住妻子的小腹,後者拚力的掙紮,連忙喝道:“你在乾什麼!”
“大人,看你夫人的眼睛!”
陳牧喊道。
許尤新一愣,下意識看向妻子。
旋即一股寒意襲上全身,隻見妻子的眼眸猩紅一片,仿佛帶著嗜血的瘋狂。
就像是一隻怪物。
許尤新即便再傻也明白了事情不對勁,揮手讓趕來的府衙差役退下,盯著陳牧:“到底怎麼回事!”
陳牧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顯然是發現了什麼。
“先等等。”
陳牧目光定格在女人的細膩的手腕上。
果然是一隻蜘蛛紋身!
雖然說是紋身,但看著仿佛是活物一般,依附在皮膚之上,摸起來卻沒有任何異常。
“許大人,你能看到令夫人右手腕上有什麼嗎?”
陳牧問道。
許尤新疑惑望去,輕輕搖頭:“什麼都沒有。”
陳牧此刻已經完全確定,這手腕上的蜘蛛紋身隻有他才能發現,其他人根本看不到。
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是體內那個怪物的原因?
陳牧不解。
過了一會兒,許夫人慢慢冷靜了下來,眼中的猩紅之色褪去。
陳牧起身將她放開。
許夫人神情茫然,看著丈夫肩膀上的血跡,又看向旁邊的玉簪,臉色發白,嘴唇微微顫抖:
“對不起老爺……我……我……”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竟然發那麼大的火。
甚至,還想殺了丈夫。
她能清晰的感知到憤怒,卻無法用理智來壓製。
許尤新畢竟是朝廷官員,很快便冷靜下來,隨手拿起手帕壓在傷口,看向陳牧:“說吧,這到底怎麼回事。”
陳牧抱拳行禮:“大人,就在之前,張阿偉也跟令夫人一樣陷入了瘋狂。”
許尤新眯起眼睛。
陳牧道:“下官因為是鎮魔司的監察,所以能看到張阿偉和令夫人手腕上都有一個黑色的蜘蛛紋身。”
“蜘蛛紋身?”許尤新皺眉。
陳牧點了點頭:“我現在懷疑有人暗中給張阿偉和令夫人下了蠱,而這種蠱會影響情緒,讓人失控。”
許尤新回想起剛才妻子的瘋狂舉動。
雖然平日裡妻子也會與他爭吵,但絕不會像個瘋子似的去殺人,哪怕孩子的死對她刺激很大。
“繼續說。”許尤新淡淡道。
陳牧看了眼許夫人,開口道:“目前還不知道下蠱人是誰,目的是什麼,不過據下官推測,這其中含有大陰謀。也許令公子的死,也是被人計劃的,而張阿偉不過是個替人受罪的工具。”
“這蠱有副作用嗎?”許尤新問道。
陳牧搖頭:“不知道,但是這蠱應該是由情緒而定,倘若一個人的情緒受到了刺激,那麼蠱毒便會發作,從而使得此人完全失控,最終殺人。”
情緒受到了刺激……
許尤新看向妻子的目光微微閃爍。
身為朝廷三品官員,身邊的妻子竟然中了蠱,這可不是小事。
如果真有陰謀,那就問題大了。
而許夫人聽到陳牧的話,也嚇壞了:“你……你彆胡說,我怎麼可能中蠱我——”
瞥見夫君肩膀上的傷口,女人又閉上了嘴巴。
眼眸裡滿是惶恐。
見許尤新有些動搖,陳牧再添了一把火:
“大人,就怕不僅僅是張阿偉和貴夫人兩人中蠱,或許還有其他人,比如朝中其他官員的妻子……”
許尤新目光銳利,如鷹目一般釋放出寒意。
半響後,他嘴角扯起一道冷笑:
“你倒是很會把握機會,還沒有下定論,就開始把案子扯大,給你的兄弟洗脫罪名。”
“大人,下官也是擔心而已。”
被窺破了心思,陳牧也不尷尬,語氣認真。“這件事真的很蹊蹺,希望大人能多給一點時間,讓下官好好調查。”
許尤新忽然問道:“你們鎮魔司能不能解此蠱。”
陳牧猶豫了下,實話實話:
“這得上報後由專業高手進行調查,不過令夫人此蠱是受情緒而控的,隻要彆刺激她,應該沒事。
但為了保險起見,下官建議先將令夫人關在房間內,等我們找到了解蠱之法再來幫令夫人。”
陳牧現在也僅僅隻是推測而已。
到底是不是蠱還很難說。
但目前既然有了新的線索,就得抓住這條線索儘量把事情搞大,如此才能徹底保住張阿偉。
許尤新稍稍活動了一下肩膀,血跡從手帕滲出。
他垂目思索了一會兒,輕聲說道:
“你若真能找出有幕後凶手估計害我兒子,我那便不追究張阿偉的責任,就當是你救我一命的利益交換。
但如果你找不出來,我不管他是不是因為中蠱被利用,都得給我兒子一個交待!”
聽到這話,陳牧總算鬆了口氣。
阿偉的命算是撿回來了。
畢竟許少爺的確是阿偉殺的,這沒法否認,如果許尤新揪著這點不放,他也沒轍。
現在隻要找到證據,證明許吳青的死有另有玄機,就能救下阿偉。
而且從直覺,陳牧認為許少爺的死絕對有貓膩。
“來人,先將夫人送到後院去。”
許尤新揮來府上的家仆,聲音低沉道。“關進屋子裡,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任何人靠近她一步。”
“是。”
家仆點了點頭,帶著許夫人離開。
“大人,之後下官會派人到您府上詢問夫人一些問題,還望到時候夫人能配合一下。”
陳牧誠懇說道。
許尤新擺手:“可以,不過這件事如果你要鬨大,就會驚動太後和皇上,你要想清楚。”
“放心吧大人,我心裡有數。”
陳牧目光明亮。
望著眼前俊朗少年,許尤新瞇起濕潤深邃的漆黑眼瞳,語氣帶著幾分複雜情緒:“陳牧,你確實厲害……另外也謝謝你救了我。”
“這是下官職責。”
陳牧拱手。
許尤新沉默少頃,忽然開口道:“最近一些關於太子狸貓的流言你聽說過吧。”
“聽說過。”
“那你小心一些,因為會有一條對你不利的流言會馬上出現。”
聽到這話,陳牧陡然一怔。
看著許尤新淡漠卻透著一絲莫名意味的神情,陳牧拱手行禮,語氣恭敬:
“多謝大人提醒。”
……
與許尤新分彆後,陳牧緊繃著的弦終於懈下,隨處找了個台階,疲憊的坐在上麵。
“真累啊。”
他揉著臉頰,陷入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