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雪場長椅角落裡蜷縮著,衣服不換,雪鞋不脫,認認真真看完了三集蠟筆小新的人全世界大概也就薑冉一個。
所以屏幕上跳出微信群@,顯示碰瓷王楊某給她轉賬的時候,薑冉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蠟筆小新看出了幻覺。
點進去看了眼,二千塊一分不少,全給她轉回來了。
群裡已經炸開了鍋。
【Sakura宴:好家夥,我直接一個好家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進了楊導口袋的錢還有吐回去的時候?】
【紅星:@單板滑雪楊突然信佛了?】
【SSTB:@是誰的冉冉鴨速度收錢,我都把他睡醒了又一會兒把錢收回去!】
【我們村剛聯網:也就昨天喝多了今天我們沒起來沒去雪場,@單板滑雪楊你現在退錢是對的,不然明天你也得退。】
【aroma: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人堵廁所裡削了吧!!!也是誰的錢都敢要!!?】
最後還有剛在長白山落地的老煙一行人。
【CK、煙:@單板滑雪楊?什麼意思,你訛錢訛到誰頭上了?】
【傳恩:怎麼了?怎麼轉上賬了?玩呢?楊一同,我們前腳剛走你後腳連薑冉的錢都敢訛?】
【單板alin:@單板滑雪楊再給點精神損失費,彆等哥幾個回去削你。】
薑冉點了收款。
想了想,又還給他五百塊錢。
剛開始還有點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拉著聊天記錄往上認真看一看,那個aroma的發言倒是提醒了她。
放下手機,蜷縮在角落的裡的女人總算是抬了抬頭,一眼就看見她家的野狗崽子,一邊舒展活動筋骨一邊從廁所裡意氣風發地走出來。
薑冉:.......
不是乾了點兒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都不好意思邁出這種六親不認的步伐。
大概是她瞅著他的眼神太有存在感了,北皎一抬眼不經意跟她對視上,就加快了步伐,算是一路小跑來到她麵前。
站定時甚至有些氣喘,他俯身望著她,又問了一遍:“你換不換衣服了?一會吃什麼?”
薑冉在他站在她麵前、所投下的陰影將他籠罩起來時,便低下頭開始脫鞋子,雪鞋脫下來抖抖上麵卡著的積雪,依舊頭也不抬地說:“一會帶你去超市。”
她聲音聽上去風平浪靜。
北皎“哦”了一聲,瞅瞅四周,最後猶豫地、猶如門神一般站在了她身邊,又問∶“宋迭呢?“
“回去了。”
“他今天倒是挺懂事。”北皎隨口道,“我餓了。”
這回是真餓了,早上起的太早,光想著喊薑冉起床,就下樓買了兩份餛飩……那點喂雞仔的分量,薑冉吃正好,他當時就覺得最多八分飽。
現在又滑了雪,雖然理論上這隻有腿部運動,但因為他翻過來滾過去地摔跤,腿部運動就變成了全身運動。
穿著滑雪鞋和護具的時候還沒覺得,全部脫下來穿上常服,肌肉一放鬆,全身都酸痛了起來。
他看著埋頭換衣服的女人,欲言又止,還想抱怨兩句身上疼——
也不是真的想抱怨。
就是剛乾了件很有功德的大事,興奮之中一下子和她攀談的欲.望就升高了起來,閒聊也行那種。
比如想問問她心情怎麼樣?還有沒有生氣?看到手機沒?收到錢了沒?開心不開心?
啊,當然不可能沒收到。
他把那倆傻逼的腦袋壓在小便器上方,看著他們轉完賬才鬆手的。
但北皎忍住了,沒主動開口,因為要矜持。
就是薑冉手機震動並拿起來看微信信息的時候,蹲在旁邊的少年雙眼亮了亮——
然後伴隨著她麵無表情地回完某個人的私信,又放下手機,他那亮起來的黑眸又暗沉下去。
薑冉慢吞吞地換完鞋子,又進更衣室換了衣服,這中間磨嘰了大概有二十分鐘。
等北皎蹲在更衣室不遠處的地上,蹲到腿發麻想闖入女更衣室抓人,她終於走出來,站在更衣室門口衝他招招手。
北皎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後,兩人往停車場方向走。
至此她還是什麼都說。
那情況可能就和他想象中的劇本有出入了。
他又不傻,事出反常必有妖,正常情況這會兒腦子沒大毛病的應該已經放著鞭炮、滿臉高興地跟他說錢退回來的事了,她卻一聲不吭。
琢磨了下,盯著她的背影,在兩人即將到停車位時,他突然出聲:“我讓那兩人把錢還給你的。”
薑冉本來還在琢磨他準備憋到什麼時候。
看了看手機時間,嗯,前後憋了不到三十分鐘,比她想象中久一點。
“我知道。”
放下手機,她頭也不回地說,聲音也很輕,聽不出什麼情緒來,“下回不要這樣了,在雪場撞著人,一般都是後方全責,我給他錢無可厚非的,你不要管那麼多。”
“?”
她在說什麼?
什麼無可厚非?
北皎胸口起伏了下,萬萬沒想到自己一輩子難得一次助人為樂,還要落得這種下場——
道謝沒有就算了,還把他教訓了一頓,說他多管閒事。
這女人是不是瘋了,是非不分啊?
他想罵她來著,但是嗅到空氣裡氣氛不對,就加快了步伐繞到了她前麵。
她低著頭往前走,他用力彎下腰才能看清楚她的臉,然後有些驚訝地問:“你生氣了?你怎麼又生氣了?”
她脾氣好大。
而且來的莫名其妙。
他正想指責她。
薑冉猛地停下步伐,“噌”地一下抬頭瞪著他:“我怎麼又生氣了?”
他被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
剛站穩就聽見她劈頭蓋臉一陣數落——
“上次在酒吧有人鬨事不想買單的時候我就告訴你,彆人吃屎你彆跟著去吃,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事兒!當時雖然嘴硬,但是好歹你也答應了——我以為你答應了——結果呢?那個楊一同,他不比那些想跑單的人好哪去,甚至更垃圾,他是慣犯!”
北皎被她數落的,沒說話,隻是眼角越發變得冷硬了幾分。
從彎腰打量她的臉的姿勢,他緩緩直起腰,聽著她的話,表麵慢吞吞地點點頭,實則逆反心上來了。
明知道她不想聽什麼,仿佛要存心跟她對著乾,他嘲諷地掀起唇角:“慣犯?那我剛才沒真好好收拾他真是便宜他了……”
“北皎!”
猛地被打斷。
拔起的聲音大的震得他耳膜發癢。
從小到大還沒人用這種音量直呼他的大名。
條件反射似的抬起手揉了揉耳朵,少年那漆黑有神的瞳眸徹底暗了下來,眼中閃爍著晦暗的陰影:“給個理由。”
他聲音很冷。
打從認識到今天,他可能冷漠,可能不耐煩,但從來沒用過這種聲音跟她說話。
薑冉站在原地,手指冰涼,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逆流而上之後不知道消失在了哪裡,一陣陣發冷。
有瞬間她也覺得自己是不是錯了,她完全知道從他的角度出發,這次白眼狼的人當然是她……
可是楊一同這個人,在廣州融創,滑雪還沒成為流行運動的時候他就是著名的釘子戶,以前自己碰瓷,現在融創人多了,他就帶著朋友或者跟他蛇鼠一窩的徒弟去碰瓷——
眾人惡心他惡心得夠嗆,但是因為這人滑雪沒滑明白,雪圈那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倒是摸得透透的,他沒臉沒皮,每次都在規則內找事,所以大家都拿他沒什麼辦法。
他這種人,沒道德,報複心極強,這次退了錢,薑冉幾乎百分百肯定他不能善罷甘休。
滑雪本來就很危險,刻滑還是速度最快的一種滑行方式,想象你高速滑著的時候,總有個人在旁邊虎視眈眈……
賠錢還好。
受傷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這道理她不知道跟北皎說他聽不聽得進去,隻是匆忙看了他一眼,見他一臉不馴,她乾脆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準備浪費時間繼續對牛彈琴——
他看上去氣得要命,還很委屈。
而此時,見麵前的女人張了張嘴,半晌不語,以為她啞口無言,無從辯駁。
他惡劣地挑起唇,乘勝追擊:“沒話說了?你也知道自己讓人無語嗎?”
薑冉決定以後絕對不要生兒子,免得能活八十歲,都被氣得四十歲出頭壽終正寢。
抬起手,屈指彈了湊在自己麵前的少年腦門一個崩。
他“嘶”了聲猛地後退。
“我怕他報複你,害你受傷。”
言簡意賅地說完,這就是她全部的解釋。
嗓音倒是沒有之前教訓他時那樣急了,語調也放輕柔了下來,但是北皎今日並不吃她這樣打一棍子給顆糖的套路……
也不想想她那一棍子下來有多疼。
挫傷他做好人好事的積極性。
想問問她到底乾嘛那麼怕啊他要報複就報複好了了不起就是在雪場滑著滑著被他裝一下或者絆倒,還能給他撞死或者摔死麼?
怎麼膽子那麼小啊?
話到了嘴邊,鬼使神差地又想起了那倆傻逼說的什麼一個折在國外雪山的故人……
於是北皎反駁的話猛地刹了個車——
他看了薑冉一眼,下意識地就隱約覺得,這時候問她那個事估計就不是光罵他能完事的了。
他不想看她發癲。
一會還開車呢,得情緒穩定。
他那飄忽琢磨的眼神盯得薑冉一身雞皮疙瘩,她莫名其妙問他:“怎麼了?什麼眼神?要罵回來你就罵回來,又沒給你嘴縫上。”
“不用了,”他終於說話,嗓音微沙啞,“我不跟你說話,來氣。”
說完,直接扭頭走開,打開車門,爬上副駕駛,“啪”地關上門。
他說不跟她講話,就真的再也不肯跟她講話。
上了車,車裡一共就倆人,還玩冷戰,安靜的跟靈車似的……
半路受不了,北皎自己伸手打開了汽車的廣播功能。
……
人是鐵,飯是鋼。
就算兩人吵了架,飯還是要吃的。
薑冉凶完了他,情緒還算穩定,一腳油門把他帶到了市中心區域。
北皎以為所謂的“超市”就是街邊路口的“生鮮超市”,土豆和大蔥過了晚上八點就打五折那種……
直到薑冉帶著他到了市中心,進了一家看上去很氣派的商場,他趴在玻璃上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下車庫寫著收費標準“15元/一小時”。
位於市中心高級商場地下的進口超市,這裡賣的菜都是精挑細選打包、處理好的,基本所有的菜品回家都是象征性地過道水就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