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皎試圖在“不要主動提前改變雪板運動軌跡”和“但是要提前換後刃”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
光研究這個,他就用了兩三趟,一認真起來,也就忘記了自己原計劃要出去餐廳抓薑冉這件事。
時間很快來到下午四點多。
廣融雪道上人不多了——
小貓兩三隻剛進來的新手,因為雪道上的雪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他們摔得也厲害……
又一趟下來,北皎遠遠看見有個穿粉色背帶褲雪服的小姑娘擱雪道上撲騰。
……最開始看她是因為她穿的那個背帶褲和薑冉是同款不同色。
這點對北皎這個大直男來說,他能注意到連他自己都很新奇,於是就多看了那女生兩眼——
學滑雪之後的臭毛病,看一個人滑,除了看她穿的雪服和用的板,下一步條件反射就是去看她的固定器方向。
居然也是一順。
隻是她磕磕絆絆,北皎親眼看著她略顯笨拙地換了個後刃以後,突然板橫著切進了一道很深的雪溝裡,然後“啪嘰”一下,整個人滾著挫飛出去!
北皎:“……”
抬起手摸摸鼻尖,他認出那道雪溝是他整出來的——
上一趟他研究換刃時機整煩了,突然想到了薑冉說的腋毛大回轉,就心血來潮想試試他最高立刃能立多少。
一米八三的個子,一身腱子肉的他,一旦使勁兒想要折磨雪道,那自然雪板就能把雪道弄出個索馬裡海溝出來。
這會兒眼睜睜瞧著人家在自己弄出來的溝上翻車,他有點不好意思。
於是兩三個刃滑下去,把那個小姑娘從雪上拎起來。
對方飛快地說著“謝謝謝謝”,聲音聽上去軟軟糯糯,一抬臉,看著也就跟他差不多大,大學生的模樣……
一張小臉還有點兒嬰兒肥,白白嫩嫩的。
圓眼,櫻桃唇。
奇怪的是北皎想到的是薑冉,並飛快得出了結論:這是和薑冉完完全全相反的類型。
視線在她臉上一掃而過,北皎擺擺手,連一句“不客氣”都懶得說,放開拎在彆人胳膊上的手,轉身就想走——
沒想到剛轉身,就被人從後麵一把揪住。
他回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身後的小姑娘,眼神冷漠。
“還有事?”
薑冉走了以後他就沒說過話,再開口,他嗓音低磁。
把自己的衣服第一時間對方手裡抽回來,少年漆黑的目光毫無波動看著麵前的人臉紅了紅……
鼻尖都沾染上了一點點血色,她歪了歪頭,說:“我剛才進來就看見你在滑了,你也是剛開始學刻滑,是嗎?”
“……”
北皎回頭看了看他們身後,空無一人,但他們站在雪道中間聊天就顯得很有病。
他不欲多言,敷衍地“嗯”了聲,也不問她要乾嘛了,直接轉身就走。
小姑娘先是一愣,顯然沒想到這人話說一半說走就走,急急忙忙跟著他滑了兩個刃。
她滑的也是一順刻滑,但是從她的姿勢和全程換重新、舒展滑法,北皎認出她是那個SAJ——
薑冉洗腦多成功啊?
看見這人跟自己滑的不一樣,北皎微微蹙眉。
薑冉說了,雖然都是一順刻,但是JSBA和SAJ滑法有很大不同,從重心轉移、身體姿態、視線引導,通通不一樣。
他和這人也沒共同話題。
不想讓她跟著自己。
誰知道那小姑娘並未被他拒人千裡之外的態度影響,鍥而不舍地湊上來:“你滑的比我好,你全程走刃而且前刃摸雪了,我不行……我之前學換刃都學了十天才學明白!”
她說完自顧自地笑。
大概是沒想到她語落,北皎聽完,心想隻有一個想法:夠笨的,比宋迭還笨。
更不想跟她玩了。
他反應冷淡,全程就跟啞巴似的,冷眼看著這莫名其妙湊上來的小姑娘不知道她想乾什麼——
他戴了護臉的。
要說在阿黃雪具店那女的是垂涎他的美色想跟他交朋友,這捂得嚴嚴實實的,還能有什麼美色可以給她貪圖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
殊不知,此時此刻他身著白色連帽衛衣,外麵同色防水衝鋒衣,下身也是灰色的衛褲,踩著一塊藍樹,身高在線,身形修長,眼型狹長自帶氣場——
不用看臉,這在雪場就是引人注目的標配。
北皎才沒想那麼多,他故意滑的快,想甩開這個女的,甚至有點後悔剛才多餘扶她那一下。
以最快的速度一路到了山下,他想刷卡進閘機上纜車,沒想到破閘機關鍵時候刷不開了。
工作人員湊過來:“刷左邊那台啦!”
他費勁地挪著板上左邊。
一來二去,又被那小姑娘追上了。
甚至跟他擠上了一趟纜車。
“我叫涼鶴!”左邊伸出來一隻手,“你呢?”
纜車搖搖晃晃,北皎垂眸看著伸到自己麵前的手,心想,這是什麼情況?
他身子貼著自己這邊纜車的扶手,再過去就要從纜車上麵滾下去了,退無可退,他等了半天才勉強用手碰了碰她伸過來的手,“北皎。”
沒等他再次發問涼鶴到底想要做什麼,對方已經劈裡啪啦很活潑地說了一堆:“你怎麼一個人在滑!我今天來得晚了,進來就看見你一個人!一個人滑雪挺沒意思的,我們一般都是三五個人一塊兒,大家都是初學,大部分都是玩刻滑,個彆幾個玩平花……我們有個群,很熱鬨,你加我微信,我拉你進來好不好?以後可以一起玩!一起進步!”
北皎心想,有個宋迭他都嫌煩了,還三五個人一塊兒滑?
這室內冰箱雪道一共才多寬啊!
他目光平靜,完全不見心動。
而身邊的小姑娘見他沒多大反應,也是猜到了他多少不那麼樂意跟她們社交……不過沒關係,他這樣的人,應該每天八百個人來搭訕。
等以後滑的像那麼回事了,估計不止八百個。
她鍥而不舍,笑的很甜,非常熱情地跟他說了一路,說刻滑滑的快怎麼怎麼,說平花雖然能蹦有點慢又怎麼怎麼——
北皎心想,薑冉都是一邊刻一邊蹦啊,不衝突,是你們太菜了,嗤。
他堂而皇之,死狗似的掛在靠自己那邊纜車扶手上走神。
等纜車到了,迫不及待地扔下一句“到了”就伸手抬杆,然後也不用扶著纜車等纜車推了,自動學會了單腳蹬著板走的技能。飛快地遠離了噪音源。
他快快走到山頂,彎腰以最快的速度穿固定器,準備滑下去就去找薑冉——
他也餓了。
回家吃飯。
正打定主意,穿好板一抬頭,不經意瞥了眼雪場大門,他突然看見上午那個楊一同帶著那個撞他的大叔進雪場了。
北皎:“?”
隻見那倆人進來就往上午他們扔板的那地方看,還抓著個工作人員在詢問什麼……
應該是倆大傻逼回過味來覺得不對勁,回來撿自己的板了。
可是哪有板呢,都被薑冉扛走了。
北皎伸長了脖子,多看了兩眼,心裡想著有些麻煩,一會兒下山的時候繞著他們走好了。
就這麼分神的功夫,涼鶴又湊上來,這次手裡拿著手機,想要跟他加個微信。
北皎快煩死了。
偏了偏頭,眼神兒發涼,正想不顧她糾纏說“不加”,薄唇剛啟,這時候他餘光卻瞥見雪場門又被打開,穿著橘色背帶褲、長卷發的女人從外慢走了進來。
北皎眼神兒好,一眼就看見她進來後東張西望,一邊拿出手機戳了幾下……幾乎是同一時間,他放口袋裡的手機就震動了幾下,響了微信提示音。
這回不用看就知道是她在發微信找他。
此時薑冉和楊一同兩人相距不到一百米。
誰也沒看著誰。
這還好,看著就麻煩了。
北皎心下有些急,目光卻越發沉著冰冷,當下拿出手機,想讓薑冉先出雪場——
而旁邊還有個涼鶴舉著手機等著他很執著要糾纏他,他麵色冰冷,外露一絲絲不耐煩,終於給了她一個正眼:“是不是我不加你就得一直跟著我?”
涼鶴一聽,哪裡知道他真的隻是字麵意思,還以為他在調侃呢,雙眼一眯笑道:“是啊是啊!一直跟著你!”
北皎二話不說,掃了她的微信,加上了。
順手在微信給薑冉發了語音,讓她出去外麵等,然後直接收了手機就滑下去了。
來去一陣風。
速度快的涼鶴都沒反應過來,眨眼的功夫就看見很高的小哥哥已經滑到了半山腰,背影決絕,走前一個“再見”的“再”字都沒對她說。
……
雪場門外。
薑冉拎著自己的雪板等在正對大門的方向。
沒一多會兒,雪場門打開了,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現在門縫後,少年大步走出來,身上還夾雜著冰雪氣息——
護臉未摘,隻能看見他取了頭盔,烏黑的短發有些淩亂,那雙漆黑的眼底寒冰,也仿佛剛剛在室溫消融,讓他有雙眸濕潤的既視感。
他出了門甚至沒有尋找,大概是一眼就看見她了,徑直走來,在她麵前站定。
冰冷的氣息讓在室內呆了一會兒的薑冉凍得鼻腔發癢,打了個噴嚏。
連帶著小腹一陣抽搐疼痛,她“唔”了聲。
“怎麼了?”
耳邊響起的嗓音微啞。
少年微微彎下腰看她,見臉色有些泛白,有些不明所以。
又回頭看了看確認楊一同兩人沒出來,他神經還是沒放鬆,光想著剛才要不是他看著了讓她先出雪場,兩波人遇著得有多麻煩……
思及此,他蹙眉,抬手,掀起她穿在背帶褲裡的衛衣帽子扣住她的腦袋,遮住她半張臉。
他垂眸見她噴嚏不斷,隔著衛衣帽子,還落在她頭上的大手順勢壓了壓,冷聲道:“怕冷你還進來乾什麼?”
手勁大的薑冉往前踉蹌了下,她低低抱怨著“剛才是他媽哪條小狗趴那眼巴巴問我能不能進來接”,一邊感覺手裡一空,板落到了身邊人的手裡。
她手空了,就“噯”了一聲。
空空如也的雙手在空中抓了抓。
然後轉向背帶褲胸口處的口袋,拉開拉鏈掏了掏,從裡麵掏出個棒棒糖,撕了包裝,微微踮起腳,遞到他唇邊。
北皎鼻尖嗅到一股濃烈的草莓味,先是一愣——
一低頭看見伸到眼前的棒棒糖,棒棒糖後麵,是微微抬起頭、不帶任何清晰地望著他的年輕女人。
剛才喝熱巧克力,她口紅掉了大半,但能看出原本顏色,是鮮豔的櫻桃紅。
黑色睫毛很長很翹,像扇子。
總而言之,跟“可愛又年輕的小姑娘”一詞完全不搭邊的姐姐。
唇角一翹,他張嘴,“啊嗚”一下叼走棒棒糖。
“甜嗎?”
她一邊往前走,隨口問。
甜滋滋的糖從左腮滾到右腮,草莓甜膩氣味充數了鼻腔,就要將人溺斃。
“還行。”
他放鬆且懶散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