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皎沒受傷的那邊手確實拎著一件長羽絨服外套,是他今天出院回來時穿的那件——
二樓最近的供暖不是很好,晚上睡覺被子上麵壓件衣服比較暖和。
他真的是下來拿外套的。
薑冉從上一秒的嬉皮笑臉恢複到了麵無表情,她鬆開了阿桔的臉,後退了些,原本跟他因為打鬨纏在一起擰成麻花的腿也順勢分開。
她四平八穩地“哦”了聲,仿佛絲毫沒有感受到他幽暗的注視,抬手將耳邊的一縷發彆至耳後,她問:“拿到了嗎?”
就好像眼瞎了。
立在她跟前的人垂眼,掃了眼手上掛著的羽絨服,“嗯”。
“拿到了就趕緊睡吧,都幾點了?”
她聲音甚至沒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起伏,搞得阿桔剛開始還有些緊張此時也回過神來一般放鬆下來……
不怪他。
如果一個人的眼神能刀人,剛才某一瞬小狗可能已經將他千刀萬剮了。
北皎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沉著嗓子應了,深深看了滿臉無所謂撇頭看窗外的女人一眼,他轉身往樓梯方向走——
他背挺得很直。
因為他受傷的地方在鎖骨,手術完傷口沒完全算好,他總覺得站直了會緊繃皮膚扯著傷口,所以這幾天他走路都有點弓著背,讓他站直了好好走,他就說”傷口扯著疼”。
然而此時此刻,少年背部挺直僵硬,也不知道是突然傷口就好了,還是壓根已經感覺不到疼。
阿桔望著他的背景,有些愣神,總覺得雖然他作死,但還是有些可憐……
如果林霜受傷後給他來這套,他可能就——
可能就衝上去抱住她先哭一頓再說了。
一回頭看薑冉,後者毫無反應。
阿桔:“……”
薑冉看完窗外,現在又抱著靠枕在玩手機,看上去就跟剛才什麼事兒都沒發生,她的男朋友並沒有一臉幽怨地望著她又被她冷漠地趕走。
阿桔歎了口氣,伸出腳踢了她一腳:“你是真的絕情,說要分開,就決定從今往後非必要看都懶得看一眼?
“都要分開了我還看他做什麼?”
“他剛才看上去敢怒不敢言到好像要哭了。”
“哦,那就哭啊?”薑冉歪了歪頭,“你想去安慰他嗎?”
“謝謝,那倒是不必了,剛才那樣被看見,你猜他有沒有一瞬間想抽我?”
阿桔心想,老子這幾天安慰他得還不夠嗎,現在好了,人家可能都把我當處心積慮上位綠茶婊了。
薑冉嗤笑一聲:“剛才哪樣?”
阿桔想了下形容詞:“……湊很近。”
薑冉被他荒謬到了,剛想說我兩要能有什麼還等著他來探索發現,孩子都該上幼兒園了,話到了嘴邊一瞥,見阿桔一臉餘悸……
她抱著胳膊笑:“你是不是有病?那叫湊很近?”
阿桔回答不上來。
薑冉一下子起了玩心,平日裡嬉皮笑臉的年輕人這會看上去一臉嚴肅的鬼樣子也太有趣了,她“哦”了聲,突然重新湊過來捧住他的臉:“我剛才就發現了,仔細看看,你是長得還可以的——”
就是比那條狗差了點。
這句話她很人道地沒有說出口。
她望著他,麵無表情:“試試嗎?”
阿桔:“?試什麼——”
阿桔完全緊繃了,滿腦子都是“不可以”“達咩”以及“現在才發現爺爺帥你瞎啊”之間來回掙紮,“土狗他——”
“明天就分手了。”
薑冉捧著他的臉越湊越近,酒精的氣息帶著溫熱的氣息無限逼近,阿桔感覺到自己的頭發在一根根地豎起,他在想這和時候叫“救命”會不會顯得他慫得一筆!
兩人的唇近在咫尺,就在阿桔心想算了和喝醉酒的女人計較什麼,隨時準備窒息地一臉視死如歸時,薑冉停了下來。
深褐色的瞳眸眨眨眼,她說:“噗。”
阿桔:“?”
女人精致的臉挪開了,扶著他的臉順勢滑落到他的肩膀,用能把人肩膀拍碎的力道“啪啪”拍兩下,她笑的很大聲:“不行,真的下不去嘴——總感覺有什麼生殖隔離,好像都不是性取向的問題!”
阿桔鬆了口氣,黑著臉拍掉她的手:“你連狗都能親,扯什麼生殖隔離!”
薑冉退回原本坐的地方,掰著手指自顧自地笑。
剛才聊到一半,被去而折返的北皎打岔,薑冉也沒有了繼續聊的心思,男人和女人的思維到底是不同,麵對同樣類型的伴侶,阿桔選擇等她收心,薑冉卻下意識地拒絕過任何心驚肉跳的一天……
她打了個嗬欠。
一陣困意襲來,決定結束和十級陰影同僚阿桔毫無建設性的對話,她隨手把手機放口袋裡,一口飲儘放在旁邊的酒杯裡最後一口酒——
她喉嚨已經麻木,幾乎不知道入口的是什麼酒類,跌跌撞撞隻覺得酒精上口,烈酒灼燒過她的脖子,幾乎要將她嗆出眼淚。
響亮地咳嗽了幾聲,她睜著通紅的雙眼多阿桔說:“那我回去睡了,明天沒彆的破事彆叫我。”
阿桔身心疲憊,滿臉嫌棄地擺了擺手。
……
客廳裡的人已經睡得東倒西歪,一樓地暖很給力,倒是也不怕著涼。
薑冉自己腳下站不穩,卻沒忘記很體貼地給她的朋友們蓋上毯子,隻是李星楠在被蓋上毯子的第一時間就給掀了,“熱,不用。”
邱年也迷迷糊糊醒過來,拉過給她蓋被子的人的手背鄭重地親了一口,薑冉絲毫不懷疑其實她壓根不知道是誰給她蓋的被子——
反正這屋子裡她親誰好像都挺理直氣壯的。
安頓好了一切她關掉了客廳大部分的燈,當一切陷入了昏暗,她靠著牆喘了喘氣,穩了穩氣息與心跳才慢吞吞往樓上走。
走到樓梯一半的時候還有點刻意地看了眼二樓側麵的某扇門,此時此刻僅僅關閉著。
她抿了抿唇,很難形容現下心中所想,剛才他一臉要死掉的樣子看著她,她一個好臉色沒有給,然而現在真的看他房門緊閉,她又覺得有點難過。
阿桔和北皎都不知道,剛才她其實一直在玻璃裡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他始終沒有回過頭。
她有些出神地上了樓梯,然後在拐角突然手腕被人一把握住,手腕傳來的炙熱嚇了她一跳,黑暗中她茫然地瞪大了雙眼。
下一秒就被推到了牆上!
“你……”
她話隻來得及吐出第一個音,下一秒激吻就像狂風暴雨似的落在她的唇上,力道重的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和以往小心翼翼的用舌尖溫柔汲取完全不同,他用膝蓋固定住她的小腹,沒受傷的那邊手捏住她的下頜,近乎於強迫地讓她打開牙關,舌尖探入。
薑冉被吻得頭皮發麻,上不來氣。
“等等——等等!”她躲開他的唇,“你這是乾什麼?”
兩人暫時分開,她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也聽見了他在耳邊帶著情緒的喘息,空氣中彌漫著的還有他傷口用藥和消毒繃帶混合的氣味。
“你問我乾什麼?”感覺到她想要推開自己,他膝蓋稍稍一用力,不費吹灰之力即將她摁回了牆上,“這話不應該我問你?”
神奇的是,當他想要這麼乾的時候,他好像光用一隻手,一條腿就能將她釘死在牆上。
“不是想和黃燦試試?”他聲音在黑暗中聽不出情緒,隻是淡淡嗤笑一聲,“試過了,不行麼?”
……所以,這人就一直沒走?
那他聽到了到底多少?
能聽到點有用的不?
聽她在黑暗中陷入沉默,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還真以為她在為“實驗失敗”的事感到遺憾,一陣酸意湧上。
他低下頭,準確地再次找到她的唇吻了下來——
舌尖勾住她的舌根,前所未有的急躁和深度,使得她頻繁地發出窒息的聲音,她本來就因為酒精頭暈眼花,這會兒雙頰泛紅,因為缺氧眼前一陣陣發黑。
身體柔軟地往下滑,最後她幾乎是直接坐在他曲起的那邊腿上。
意識到這一點,她整個人的羞恥心快要爆表,身體往一旁歪試圖逃避他——
然而她就像失去了牽引的麻袋,掙紮起來笨重的往一旁倒,還好他長臂一撈及時將她撈回來,有那麼一會兒她覺得自己的鼻尖距離地麵就差半個手臂。
“放手。”
被大手重新摁回牆上,她頭暈到想吐,聲音緊繃。
心跳快得要命,因為各種原因。
他抬了抬曲起那邊腿頂了頂她,聽見她發出一陣短而急促的驚呼……漆黑的瞳眸在黑暗之中猶如餓狼般明亮,死死地盯著她。
他歪了歪頭,仿佛是強壓著情緒,嗓音沙啞:“放手?行。”
扶在她腰間的手放開了,隨便牽起她一邊手手腕,牽引著她的手壓在自己打著繃帶的肩膀上:“推這。”
他說。
隔著衛衣,她感覺到粗糙的紗布以及伴隨著他呼吸起伏的頻率,這一處大約是因為有傷口,溫度比緊貼著她的胸腔更高。
連帶著她心跳加速,整個人的溫度好像在無形中攀升了好幾個度……
木然心臟的深處的被人點了一把火。
現在,星火燎原。
她的呼吸都帶上了顫抖,唇角艱難地往上彎了彎,嗓音嘶啞得可怕:“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啊?”
北皎目光變了變,似笑非笑,充滿困惑地“啊”了聲,是真沒覺得她有什麼不敢的。
殺了他,她都敢。
但是他沒說出來,就著她手還壓在他肩膀的姿勢,他另外一隻手撐著她腦袋邊的牆,霸道地就是不讓她走。
“手挪開!”她壓低了聲音警告。
回答她的是唇上被輕咬了口,少年垂眸,不會再回應她的警告與威脅,而是專注於舔吻她的唇——
她嘴裡都是複雜的酒精味,都不知道今晚喝了多少。
那酒精度仿佛通過舌尖傳遞給他,他從喉嚨深處發出“咕嚕”的含糊聲,喉結滾動,全身心地投入這個他想了很久的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二樓隻剩下他們唇舌交替的聲音,當呼吸越發深重,她突然毫無征兆地咬了他的舌尖——
他“嘶”了聲,稍稍停頓了下……就在這愣神的一瞬間,她的手便順勢在他肩膀一推,肩膀出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臉煞白,連著推了三步!
下身支撐突然消失,她自己也順著牆根滑落。
他扶著肩膀,愕然地望著她,是有心理準備,隻是沒想到她真的下得去手——
薑冉坦然回視他。
兩人一坐一立,徒然陷入奇怪的沉默。
一陣寒風吹過,二樓走廊進口的窗戶發出“嘎吱”一聲木頭伸縮的輕響,打碎了短暫僵持的死寂。
薑冉目光視線中,她看見不遠處少年的肩膀緊了緊。
北皎抬著手壓著肩膀,腦袋在最初的對視後耷拉下去,好一會兒沒直起腰,她知道她剛才那一下是沒收力的,所以這會兒他可能是真的疼——
如果放了以前,他在雪道上打個滾都要湊到她麵前,非要她看看有沒有淤青……
現在卻隻是捂著痛處站在不遠處,雙眼發紅,絲毫不敢湊上前來糾纏。
她也不是鐵石心腸,看著他這個樣子也沒覺得多快樂,手扶著牆踉蹌著爬起來,她壓低聲音問:“傷口裂開了?”
他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她不耐煩了,哪怕雙眼通紅還是泛了擰巴,就伸手去撥弄他的手想要看看,被他不著痕跡的躲開。
她發出一聲不耐煩的咂舌音。
正想開口罵兩句,就聽見他發問道——
“你之前和黃燦說什麼說的那麼開心?”
還靠得那麼近。
他聲音鼻腔很重,這次不是故意撒嬌,而是真的帶著鼻塞才有的氣音……
明明知道不該問,但是他就是很在意。
好麼。
他突然意識到,現在連吃醋也不能光明正大了。
下樓的時候看著他們在一起打鬨,有說有笑的樣子,相比起看到這種畫麵,那一瞬間他寧願選來個人一刀給他個痛快。
中間沒忍住還是去打斷了他們。
後來也不知道她是故意起了逆反心想整他還是起了玩心,兩人真湊近了,假裝離開實則蹲在牆角北皎看得頭皮發麻,理智上瘋狂的在叫囂著要把這兩人分開再揍一頓才算男人——
可他腳下如千斤墜。
最後自暴自棄地蹲下了,心想,不是男人就不是好了。
反正他不信她會做什麼的,直到最後一秒都不信。
而此時此刻,聽見他的問題,薑冉眼神變了又變,最後一堆的答案到了嘴邊,變成了冷冰冰的:“說林霜,我問問黃燦,在林霜貪玩把自己玩死的時候,他在想什麼。”
北皎茫然地望著她。
薑冉衝他笑了笑,一秒後恢複了麵無表情。
他這麼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呢?
北皎手從傷口處挪開了,不知道從哪兒吹來的一股寒風讓她嗅到了空氣中一絲絲血腥氣,帶著藥和消毒水的味道,混雜在二樓木地板自帶的木香裡——
讓人想到了廢棄腐朽的醫務室。
薑冉胡思亂想時,聽見少年輕笑了聲:“你去問他作為被留下的那個是什麼想法,為什麼不來問我有沒有準備扔下你先去死?”
薑冉看了看四周,可惜沒找到什麼東西能夠扔到他臉上的。
“薑冉,不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我們還沒分手呢?”
說出這兩個字,都帶著顫音——
“彆說上山下海,我連下地獄,都想帶著你去。”
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
大概是豁出去了,才說的這種瘋話。
要不是這會兒腦子亂,薑冉說不定還能嘲諷他,但是現在她完全沒那個心情,她聽見自己急躁的心跳,和再一次被短暫掠奪的聲音——
她抬頭望著他,動了動唇,半晌才聽見自己冰冷又沙啞的嗓音道:“你活夠了?我還沒活夠……沒分手是吧?那現在分。”
他站在原地沒動。
想象中激烈的反駁或者質問也沒出現。
薑冉等了一會兒,手撐在牆上站穩,腳下步伐不穩地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與他擦肩而過時,還撞到了他的肩膀。
空氣中的血腥味好像變得比剛才更加濃鬱,暖氣的作用上,充數了鼻腔。
回到房間,打開燈,她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乾乾淨淨的,沒見紅。
她閉上眼,長籲出一口氣,心跳的很快,幾乎想要虛脫。
猶豫了下,她轉過身,重新開門,盯著還站在外麵背對著她的房門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少年:“滾進來。”
……
北皎也是沒想到自己還能得到批準進入這間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