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1 / 2)

枕叔 綠藥 10124 字 3個月前

第二十八章

程元頌望著庭院裡的一棵枯樹,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姑姑不像彆的出嫁女嫁了人便很少歸家,她不僅年節時回來,平日裡也經常帶著自己做的衣裳、糕點回來。

在他的印象裡,姑姑是個很溫柔的人。寒酥每每安靜站在姑姑身邊,淺淺對所有人笑。那時候他對美醜沒有那麼敏銳,隻知道寒酥每次回來,都會惹很多人圍在她身邊。甚至他書院的同窗,也要趁機跑過來玩。

他那個時候不是很喜歡寒酥。

因為她總是得很多誇讚。她沒有去過書院讀書,可是讀書寫字好像每一項都比他厲害。

那時候兩家還算其樂融融,家裡人也會笑話他可不能被一個不上學的表妹比下去。

小小的嫉妒與不忿,會讓他偷偷欺負她,比如將她寫好的字滴上一滴墨,也比如抓一隻蛐蛐丟進她的小香包,還會騙她爬到樹上,再留她自己在樹上想聽她求饒。

就是眼前這棵樹。

他想看她哭鼻子,可她逆著枝葉間斑駁的光影,對他做鬼臉。

程元頌驚了,原來長輩麵前乖巧的表妹,私下裡也是會做鬼臉的。

後來,他發現她香噴噴的小香包裡總是放一塊小巧的小圓鏡,閒暇時,她會避開人對著小圓鏡理一理亂了的頭發。

那一天開始,他才懵懂地發現這個表妹生得這樣好看。那個時候大家也長大了些,他也不會再欺負她了。當然,用程靜荷的話說——“彆一天天以為自己了不得,你倆誰吃虧得多還說不準哩”。

再後來兩家鬨掰。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誰稀罕你回來帶的那點破糕點?”祖父怒吼。

於是,總是帶甜甜點心回家的姑姑再也沒有回來。

他焦急躲在門後看著鬨起來的庭院,看著姑姑牽著表妹的手離去。姑姑沒有回頭,表妹也沒有回頭。

程寒兩家斷了走動,可是自小玩鬨長大的情誼卻會埋在心裡。

程家大夫人滿麵春光地從外麵回來,一邊走一邊提聲喚程靜荷。看見程元頌,她笑著說:“給你妹妹打了一套首飾,她一定喜歡。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今晚吃炙全羊!”

程元頌道:“我剛剛聽說,五皇子前日和宋家娘子定親了。”

程家大夫人不在意地說:“管他呢?已經不關咱們家的事情了。”

程元頌再道:“可是他仍舊約了寒酥。”

程家大夫人愣了一下,再“哦”一聲,道:“你表妹又不能總賴在姨母家裡,畢竟她姨母也嫁作他人婦了,住久了是讓她姨母在夫家難做。她早點嫁人也好。做五皇子妃本來就勉強,其實是妻是妾也都無所謂,反正都是去皇子府邸過好日子。”

“母親,您身為女子竟會覺得妻妾無所謂?”程元頌皺眉望著自己的母親,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程家大夫人歎了口氣,道:“能不能彆管閒事?你應該替你妹妹高興,而不是管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妹!”

程元頌長長舒出一口氣:“我終於明白寒家為什麼要跟咱們家決裂。”

他說:“程家不配。”

·

封岌在母親身邊。

母子兩個於方桌對坐。晚膳很簡單,是老夫人親自熬的麵糊糊。這東西,現在在赫延王府裡可吃不到了。

“還能吃得慣嗎?”老夫人慈愛望著封岌。她鬢絲禪榻的生活,因為兒子的歸來,終是有了變化,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

封岌捧起碗喝了一口,道:“和以前比,確實感覺差了些味道。”

老夫人含笑感慨:“吃慣了大魚大肉,再吃這東西,自然覺得差了些。其實東西比可當年好多了,乾淨了、也能放油了。當年日子困難填飽肚子都艱難,吃它自然覺得美味。”

老夫人捏著勺子攪動著麵糊糊,突然就想起封旭。

封岌放下碗看向母親,就見母親紅了眼睛。他知道母親又想起父親了。

老夫人紅著眼睛擠出笑容來,道:“那個時候啊,就算隻剩一口吃的,你父親也要給我。”

封岌點點頭:“記得。我和妹妹餓了先吃一口,都會被父親罵。東西都是得先給母親的。”

老夫人皺眉:“這話說的,你父親對你不好嗎?”

“好。當然好。”封岌悵然點頭。

那是個鄉野粗人,一身蠻力,還帶著些吊兒郎當的懶散。卻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不管多少苦難必然扛在肩上,拚儘全力對妻兒好。

所謂養育,不僅有養還有育。撫養之餘,父親亦教會了封岌不少。

老夫人看著眼前的兒子,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嘉屹,這些年我從未催過你成家。你將家國大業放在肩上,母親支持。可是瞧著和你同歲的老三,他的閨女都十四了,總忍不住心疼你。彆人敬你尊你,可母親心疼你十幾年疆場廝殺,多少次凶險與命懸一線。也不是想讓你破誓,隻是希望你身邊也能有個暖心人。”

有些話不太能說出口,可是老夫人心裡明白兒子於大荊威望何等之盛。若他願意,有多少女人願意不計名分伴在他身邊。

“牽絆太多,非善事。”封岌語氣平平。

還是形單影隻比較好,這樣戰場廝殺時就不會心有顧慮。有母親一個掛念已很沉重,不該再添牽絆。

封岌從母親身邊離去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長舟迎上去,低聲稟告:“今日汪、陳、趙又進宮麵聖了。”

封岌突然一陣厭煩。

眼看著要過年,那些主和派越來越坐不住了。封岌現在甚至懷疑,這次身邊人也勸他該回京修整是不是也有那群主和派的手腳。

正好經過的一株梅,突然斷了枝,積雪簌簌。

長舟愣了一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斷了?”

封岌瞥過去,皺皺眉。

不知道是不是正在醞釀一場暴雪,這一晚十分壓悶。封岌睡不著,莫名心緒不寧。寒酥的身影時不時浮現在封岌眼前。

第二天一早,封岌推開窗戶朝外望去,醞釀了一夜的雪還是沒有降下來。天邊陰沉沉。

“去吟藝樓。”他吩咐。

時間還早,他到吟藝樓時,沅娘還沒起身。得了稟告,她趕忙穿衣梳洗,將人請進來。

她抬眸望過去打量,瞧出封岌眼底青色,了然將軍昨夜當是沒睡好。她倒一杯熱茶,柔聲:“將軍今日來得早。”

封岌在椅子裡坐下,問:“有新曲嗎?”

“有。”沅娘道,“昨兒個新得了一首詞,連夜譜了曲,隻是還未斟酌修改,可能尚有不佳之處。冒失獻醜了。”

她去抱她的琵琶,坐在半開的支摘窗下,指劃琴弦,琵琶音起,淒清感慢慢在整間雅室溢散。

在琵琶聲中,封岌好像看見了那一日在鸞闕園時的寒酥——周圍珠圍翠繞,唯她清雅而立抬眸與枝頭雪互賞。

一曲終了,封岌仍舊不動不言。

沅娘卻略皺眉,覺得有個音似乎可以改得更好。她重新彈唱一回,又做了小修。

這第二遍聆聽,卻讓封岌聽出了彆的意思。

她的詞不僅淒清孤傲,似乎還藏著一股決然。

封岌皺眉。

她要乾什麼?

晌午,封岌才離開吟藝樓。

雲帆和長舟跟在他身後,雲帆嘀咕:“這不是回府的路啊,將軍要去哪?”

長舟提點:“清麗苑。”

雲帆“咦”了一聲,問:“將軍什麼時候說的?”

長舟瞥他一眼,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