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1 / 2)

枕叔 綠藥 8924 字 3個月前

第六十七章

她看著封岌將床上被她踩臟的被褥抱下來,又從櫃子裡拿了一床乾淨的被褥鋪上去。他立在床邊彎腰,高大的身軀俯下來,整理床鋪的手臂帶著乾淨利落的力道。好像這些事情天生不該是由他那雙手來做。寒酥看著他做這些,又覺得不合理,又覺得詭異得行雲流水。

雖知道他少時日子並不好,也是從小卒一點點爬上來,很多事情都曾親力親為,可如今已經位高至此,再做這些事情被寒酥瞧著便顯出幾許不和諧。她想去做,可是垂眸望向自己赤著的腳,再瞥向床邊的鞋子。

寒酥隻好默默坐在桌上。

畢竟十幾年軍旅生涯,封岌很快整理好床鋪,他朝寒酥走過來,又將人從桌上抱起來,送到床榻上去。

寒酥將手搭在他的肩上,抬眸望著他的側臉。屋內不甚光明的燈光將他棱角分明的五官照出一層柔和的光影。寒酥看了一會兒,明明還是那個人,卻有些不太一樣了。

“喝了。”封岌將薑湯遞給寒酥。

寒酥接過來忍著嗆默默喝下去。火辣辣的熱感從口中傳開,整個身子倒是都暖和起來。

封岌望著她皺著眉頭喝薑湯的樣子,直到她喝下最後一口,他問:“不給我留一口?”

寒酥愣住。她口中還含著最後一口苦辣辣的薑湯。她反應過來這是沈約呈端來給封岌的薑湯,她的那份在隔壁的房間。明明想說她去隔壁把她那碗端過來給他,可口裡含著最後一口薑湯沒法開口。

又因他這一句話,她口中含著的這一口薑湯也不知道該不該咽下去。

封岌瞧著她表情,輕笑了一聲。他在寒酥身邊坐下,逐漸朝她靠近,他的唇貼過來,在她沾了薑湯的濕唇上輕輕貼了一下,而後退開一點距離,望著她的眼睛,等待。

他的暗示太明顯,寒酥想裝不懂都不行。

她擰了下眉,才湊過去,將口中含著的薑湯喂到封岌口中。湯水連粘著兩個人的唇,一片濕澤。

寒酥在封岌的眼裡看見笑意,好像他得逞了一樣,寒酥立刻向後退去,又急急用指背去蹭自己的唇。

封岌摸了摸她的頭,說:“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寒酥有一點意外地看向他,又迅速收回視線,乖乖地躺下來。封岌熄了燈,在床外側躺下,動作自然地在寒酥身後抱住她,將她纖細柔軟的身軀摁進懷裡嵌著,溫暖的手掌側過她的腰側,覆在她的前腹。

寒酥睜著眼睛,一點睡意也無。

封岌突然說:“明日到了善堂,你寫篇文章吧。”

他解釋:“那些棄嬰、老人還有殘疾人大多都是因為戰火才會如此。”

“好。”寒酥答應下來。

她轉過身來,麵朝著封岌又詢問了幾句,封岌一一給她解釋。話題扯到戰火,兩個人的情緒都有些肅然。

後來寒酥在封岌的懷裡睡著了。封岌拉過一旁的被子,掖到她肩下。他故意將話題扯到悲壯的戰事,正是為了分散寒酥的注意力。她身上不方便,若勾醒了體內的半月歡,她會難受的。

與此同時,沈約呈正在房間裡讀書。雖然隻是來青柳縣幾日,他也隨行帶了些書卷,做最後的攻讀,希望今朝春闈不負寒窗。

夜裡的寒氣逼人,沈約呈朝著微僵的手哈了哈氣,驚覺已經這樣晚了,他暫時將書卷放下,閉上眼睛休休眼。

一片黑暗裡,寒酥的身影突然就浮現。

沈約呈想起初遇那一日,初冬時節的落雪要溫柔許多。灑落的雪花墜落紅塵,冗繁的熱鬨得到片刻潔白的安靜。他立在人來人往的橋上,瞭望初冬的第一場雪,一眼看見人群裡的寒酥。

她一襲白裙,纖薄又清冷的身影彷如和滿天滿地的皚雪融為一體。紛揚的白雪在她裙擺翩飛,為她匍匐。她從雪中來,她是雪中仙。

沈約呈在片刻的失神後,慌忙擠過人群,去追她。可是人群喧囂,嘈雜陣陣。他立在街市岔口四顧徘徊怎麼也尋不見她的身影。

潔白的揚雪隻餘灰色。

他失落地回家,小廝讓他去前廳。大伯母給她介紹府裡新來的表姑娘。

“你三叔母的外甥女,比你年長一歲。”

他怔怔望著寒酥,一場暴雪在他眼裡瞬間紛揚,整個天地間都在霎時亮堂了起來。

不知何時,沈約呈唇角攀上一絲笑。可是他睜開眼睛,唇畔的笑便慢慢消失了。他在夜色裡呆坐了許久,然後從桌旁那摞書冊中間翻出一個小冊子,像往常那樣,在上麵寫下想對她說又不能說的話。

字字句句,皆是少年郎的真心實意。

翌日一大早,皇後娘娘有些焦急地在殿內走來走去。心腹宮婢挑簾進來,點頭稟告已經吩咐下去了。皇後焦躁不安地擺了擺手,讓宮婢退下。她在椅子裡坐下,惶惶望著香爐裡直挺挺高升的一縷煙。

原先有太子這張牌,讓她縱使從未得到過聖上偏寵,也自信坐穩皇後之位。可如今太子被廢,姓汪的氣焰越來越高漲,她每日心裡都憋著一股火氣。

除掉封岌這件事,變得更加迫切。

想要取封岌性命實在是太難,她以前也不是沒有暗中動過手,可封岌身邊看上去隨從護衛不多,可每次想取他性命都失敗。

不能強取隻能智攻。

人都有弱點,他的母親就是他的弱點。他的母親……

皇後眼中浮現厭惡。封岌的母親縱使被人人敬重,卻偏偏深居淺出,從不離開赫延王府。而那赫延王府簡直銅牆鐵壁。

可是她每年正月裡都會去一趟善堂,這是最好的時機。

皇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決定鋌而走險。她兒子的太子之位都已經沒了,她再也穩不下去了。

皇後又坐了一會兒,穩了穩情緒,起身傳喚宮人備車鸞。她要去看望太子。太子儲君之位被廢,可仍未遷出東宮。這對皇後來說,也算是一件好消息。

她會傾儘全力將自己的兒子送上龍椅,不擇手段。

封岌一行人剛到青柳縣,善堂的人知道老夫人今日會過來,早已派人在前街遙望等候,待封岌一行人的兩輛馬車到善堂前,善堂門前已經等了很多人。

王良驥一瘸一拐地迎上來,他長得虎背熊腰還有一張凶狠的臉。可是此刻他橫肉生怖的麵龐堆出濃烈笑容來,畢恭畢敬地朝封岌行軍禮:“將軍!”

封岌還坐在馬車裡,他瞥了一眼王良驥的腿,一邊下車一邊問:“腿傷如何了?”

“就那樣。”王良驥憨憨地笑著。

他的斷腿能接上已經是幸運,跛腳是一輩子的事,好不了,他也不奢求了。

封岌轉身朝後麵的馬車去。寒酥已經從馬車裡下來,正候在一旁等老夫人下車。穗娘扶著老夫人下來,老夫人打量著眼前的善堂,目光又在圍在門口的人群裡掃了一圈。

王良驥吆喝著門口的人讓開路,畢恭畢敬地將封岌一行人請進去。

寒酥跟在老夫人身邊往裡走,悄悄打量著周圍的人。大多是小孩子,還有一些身上有各種傷的男人。

一個男人身子隻剩了半截,從大腿處鋸了雙腿,他雙手撐著往前“走”,他沒湊到前麵來,隻“站”在不遠處的台階上往這邊望著。

昨天下午突然變天,今天很冷,可是很多房間的窗戶都開著。隱約可見有人在窗內朝外探頭探腦。這些……是不能出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