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二爺)(2 / 2)

枕叔 綠藥 10352 字 6個月前

封岌瞥了他一眼,道:“去陪葉南過年去吧。”

“沒有這個必要。”長舟道。

“你喜歡她也好不喜歡她也好,去跟她說清楚。仗打完了,她不會跟在我身邊。你不要給自己留遺憾。”封岌道,“不要總是麵無表情寡言少語,讓彆人猜。”

長舟詫異地看了封岌一眼。

封岌沉聲:“去。”

“是。”長舟立刻轉身。

在這些手下裡,封岌對肖子林格外縱容,因為肖子林像年少的自己。可是用得最順手的卻是長舟,因為長舟像現在的自己。

麵無表情寡言少語的是長舟,也是他自己。

長舟有沒有遺憾尚是未知數,封岌卻確確實實有遺憾。

封岌拿了一壇酒,在小鎮一片荒蕪的圍牆下坐下。若是夏日,這裡當是花團錦簇生機盎然,可如今隻是一片蕭條。

封岌望著遠處小鎮裡家家戶戶升出的炊煙,獨自喝著酒。

他年少時極喜歡酒的微醺與辛辣,後來從軍不能飲酒,竟真的變得不喜酒。如今仗打完了,重新拾了酒的趣味。

隔了十七年,還是喜歡的。

可年少時的肆意,卻難再尋。

天上的雲慢悠悠地流動,夕陽落了山,小鎮裡響起劈裡啪啦的鞭炮聲。

天色逐漸黑下去,封岌一身玄衣的身影也融進了黑夜裡。

封岌的酒將要飲儘時,一對小夫妻吵吵鬨鬨的聲音傳進他耳中。

“大過年的,你不要使小性子好不好?”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我不能有脾氣,我就該處處忍讓!”

“娟兒,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沒讓你忍耐啊……”

“那你什麼意思啊?”年輕的婦人聲音哽咽氣勢卻不低,“為了和我在一起,你和家裡斷絕關係,我就該感恩戴德!”

“你怎麼又說這些?我對你不好嗎?你為什麼總是不滿意?”

“你怎麼就是不懂啊!”婦人哭著大聲說,“你有十個銅板,我有三個銅板。我們要買個東西,你拿出八個,我拿出三個。你拿出的更多啊,我知道啊!所有人都說你付的錢多。可是你還剩兩個,我卻一個都沒有了!”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幾個銅板的?不管是銅板還是什麼……我都是心甘情願的啊!為你做這些,我真的願意啊!”

“我不想和你說話了!”婦人哭著跑開。

男人立在原地跺腳,朝她的背影大喊:“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你怎麼就不相信,為了你我是真心願意留在小鎮啊!”

封岌突然開口:“不要和她說你願意留在小鎮,而是要說你喜歡留在這裡。”

男人沒有想到身邊還有人,他嚇了一跳叫了聲娘,他眯起眼睛看去,才發現隱在黑暗裡的人影。

他嘟囔一句“哪來的傻子”,立刻去追自己的媳婦兒。

封岌抬頭,飲儘最後一口酒。

下雪了。

封岌又想起那一日寒酥被劫持的事情,想起她握著長刀擋在他麵前的纖細身影。

那一日他為她將匕首刺在胸膛,讓她落淚。可是他隻是那個有十個銅板隻拿出八個的人。她握刀擋在他身前時卻將所有的三枚銅板都捧上。

她的付出是容易被忽略的。

封岌在很長一段時間想不明白她為什麼願意為他不在意生死,卻不願意和他廝守餘生。

現在他懂了,卻有些遲了。

“寒酥,我今日如此是篤定你我皆無事。如今天下未定,我的性命關乎許多。若有朝一日你再被劫持,城池與你相擇,我不會為了救你放棄城池國土,也不會在天下未定前為你草率赴死。”

當時這樣對她說,他說得坦蕩,自認為是情話。

而她隻是急忙辯解:“若有那麼一日寒酥寧願自儘也不願連累大局戰事!將天下大業子民安康放在心中第一位才是我心中的將軍!”

有些自傲刻在骨子裡,封岌以前並不認為自己不尊重寒酥的意願,可如今卻覺得他連情話都說得高高在上。

若時間倒流,他至少該歉意一句“請你原諒”,至少不該是那樣冷冰冰的言辭,至少也要讓她知道他在做抉擇時也會痛。

民間自發守著國喪,即使是除夕夜,也比往年要安靜許多。突然升起的一束煙花劃破了寂靜的夜,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坐在庭院裡與家人同時仰頭望去。

去年今日,他與她在山茶盛開處看了一場煙花,她為他贏回一壇酒。

當時有沒有誇過她贏得漂亮?有沒有誇過那壇酒真的美味?

封岌有些記不清了。

封岌站起身,離開了這座小鎮,孤寂的身影藏於夜色裡。

明早就要啟程離開邊地,前往早些年就置辦好的住處。在這最後的除夕,他突然很想去一個地方。

過了泥子橋,就到了雲邂村。

小小村落亮著許多盞燈,那些喜歡聚在樹蔭下閒聊的婦人此時也都在家中,和家人守歲。

封岌動作緩慢地彎下腰來,拂去石頭上的積雪。隨著他的動作,肩上的積雪簌簌墜落一些。

他在石頭上坐下。

恍惚間,回到那些暖融融的傍晚。夕陽荼荼,紅霞漫天,他們兩個如尋常百姓坐在這裡,聽村裡婦人的家常。

封岌轉過頭望向身側。身側空落落,沒有粘著胡子的寒酥。

柳枝也光禿禿,被寒風吹得淩亂。

一陣孩童的笑聲傳來,打破了封岌的懷念。看著他們追逐著要往這邊來,封岌起身離去。

他沿著曾經和寒酥走過的路,一步步地走。

那條歡淌的小溪如今已經結成了厚厚一層冰。

封岌立在河邊,沉思。河水不能倒流,卻能停留。

“將軍?是寒將軍嗎?”一個小孩子跑過來,睜大了眼睛去辨認封岌。

封岌之前在雲邂村小住的時日,便是隱姓埋名,用了寒姓。

封岌轉頭望過來。

“真的是寒將軍!”小孩子燦爛笑起來,“打仗結束了!寒將軍怎麼不回家?”

“明日就回。”封岌敷衍一句。

“哦……那我去玩啦。寒將軍要是沒地方去過年,一會兒去我家!”小孩子跑到結了冰的冰麵上,吆喝著向下滑去。

不多時,又有好幾個小孩子跑過來玩冰。

封岌本來隻想找一個安靜之處去懷念,卻又一次被村裡的人打斷。他沿著小河朝上遊去,上遊沒了住處,人會少些。

身後孩童的嬉笑聲越來越遠,逐漸聽不見。雪越下越大,堆在他的肩上。封岌耳畔隻有自己的腳步聲,還有偶爾被積雪壓斷的折枝聲。

身邊的冰麵上突然有什麼東西從上遊滑掉下來,沿著冰麵撞擊出清脆的聲響。

突然升起的一束煙花照亮了冰麵,一抹弱小的紅色在潔白的冰麵跳躍著,幾道清脆之音後,終於停落,歸於寂靜。

封岌彎腰,在煙花光影消散的刹那,去拾那一抹豔麗的紅。

耳畔傳來焦急的車轅聲。

又是一束煙花在落雪的夜幕中綻放開。封岌張開手,在他掌心扭曲深厚的疤痕上,一枚紅色的紅瑪瑙耳墜靜靜地躺在那兒。

“那是我掉——”突然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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