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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叔 綠藥 14963 字 3個月前

第一百三十八章 <曾經與後來>

寒笙從噩夢中醒過來, 她睜開眼睛,可是眼前仍舊一片漆黑。她大口喘息了一陣,才摸索著去摸自己的腿。

腿上的傷已經痊愈, 可是她在夢裡疼著。夢裡不僅有哭嚎的風,還有被活埋的窒息感。

好半晌,寒笙慢慢舒出一口氣,意識到那隻是一個噩夢而已。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寒笙緊接著聽見了腳步聲。她立刻整理了表情,將一張又甜又乖的笑臉轉過去。她聽了聽, 聽出是兜蘭的腳步聲。她軟甜地喚:“兜蘭。”

“已經醒了呀?”兜蘭原本悄聲的步子變快, 快步去將窗扇推開。她笑盈盈地說:“今日天氣可好,咱們早點起來, 往三夫人那邊去。”

寒笙雖然年紀小,可是經曆太多,她有著同齡孩童沒有的懂事。如今借住在赫延王府,她非常感激姨母的照拂,同時也不願意出一絲紕漏。尤其現在姐姐去北邊找父親了, 她自己留在赫延王府,更不能出差錯。

封三爺性子使然,小兒子不是整歲的生辰並不願意操辦, 隻家裡人小聚便罷。

封珞對於一家人聚在一起用美膳沒什麼感覺, 畢竟平時錦衣玉食養大的孩子。他對長輩送的名貴賀禮也沒什麼興趣,最讓他高興的是今日可以不去學堂。

當然了, 府裡年紀小的孩子們也都沾了光, 今日皆可不去學堂。

後花園裡熱熱鬨鬨, 許多孩子們都聚在一起玩樂,不僅有府裡的孩童, 還有幾家親戚的孩童。

寒笙安靜地坐在一旁,聽著大家的笑鬨聲,在心裡分辨著都是誰的聲音,又都是誰的跑跳聲。她臉上掛著淺笑,溫暖的光罩下來,給她皙白的小臉蛋攏下一層淺柔的光暈。

她聽見有一道腳步聲朝她走過來,略一分辨,便聽出是府中五郎封贇的腳步聲。

“五表哥。”她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小酒窩浮現。

封贇卻皺眉。這個表妹為什麼能聽出來是他?難道是因為他是府中唯一的胖子?封贇撇撇嘴,說:“送你個好玩的東西。”

寒笙有些驚訝。她因為眼疾,和府裡的表哥表姐們極少接觸,和五表哥更是沒有交集。她還沒有說話,就感覺到封贇將什麼東西放在了她的頭上。

寒笙空洞的眼睛浮現困惑,她想伸手去摸,可她不知道頭上在動的是什麼東西,她不敢伸手去摸。

兜蘭進屋去給她拿水,前腳剛走。寒笙一動不動,在心裡安慰自己兜蘭很快就會回來。

寒笙聽得出來,那是嘲笑。她仍舊坐得筆直,唇角的笑容也不散。隻是藏在袖子裡的手悄悄攢緊。

頭上的東西還爬,毛茸茸又冰涼的東西碰到她的額角。

“你們在做什麼?”

周圍的笑聲一下子沒了音。

封璉走過來,一群孩子悄聲讓開路。封璉望向坐在花壇邊沿的寒笙,立刻皺了眉。他快步走過去,拿走寒笙頭上的大型蜘蛛。

“不怕,沒事了。”他低聲說。

寒笙眼裡有一點濕,可是她強忍著不許自己哭。她翹著唇角,虛無的目光望向封璉,甜聲:“謝謝四表哥。”

兜蘭端著水過來,見這情景,立刻臉色大變,小跑著奔過來,急急問握住寒笙發涼的手。她一肚子火氣,可心裡明白自己隻是個下人,自己服侍的主子也隻是個借住的表姑娘,隻能忍氣吞聲。

封璉轉過頭,看向罪魁禍首封贇。

封贇沒事人似的朝同伴扮鬼臉。

“五弟。”封璉沉聲,“向表妹賠禮。”

封贇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一個玩笑而已,賠什麼禮?”

寒笙趕忙站起身,軟聲:“五表哥隻是和我玩笑,沒有關係的,不用賠禮。”

封璉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

“怎麼了?怎麼了?”小壽星封珞從遠處跑過來,詢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有事!咱們去玩!”封贇口氣隨意,去拉封珞的袖子。

封珞沒走,他用詢問的目光望向哥哥。

封璉點頭,封珞才跟封贇去玩。

孩子們散開各去玩,寒笙朝著封璉的方向福了一禮,規規矩矩地再次認真道謝:“多謝四表哥。”

封璉想了想,說:“今日賓客多,不好當著賓客的麵責罰五弟。晚上我會向四叔稟明,讓他好好管教五弟。”

寒笙趕忙搖頭:“小事而已,不要緊的。”

封璉知道寒笙的處境,也知道她的顧慮,他沒再說什麼,而是道:“是不是快到去銜山閣的時辰了?”

寒笙驚訝四表哥居然知道她每日去治眼的時辰。她點頭,道:“這就打算過去了。”

“去吧。師太醫既說了能醫好你的眼睛,就一定可以。”封璉道。

寒笙微笑起來。此刻的笑容不再是偽裝。寒笙想轉身,封璉卻突然朝她走過去。他彎腰,拉過寒笙的手,用一方雪白的帕子去擦她的指尖。

寒笙愣了一下,一下子紅了臉,喏聲:“手指頭又粘了泥沙嗎?”

“笙笙雖有眼疾,卻比同齡人讀書識字更多。這讓為兄很是敬佩。”封璉溫聲含笑。

寒笙懵懵懂懂地笑起來,心裡好似淌過一道春潺水。

寒笙去了銜山閣。師從初像往常那樣立在門口等她。一陣風吹來,吹起師從初的發帶拂在門板上。

寒笙聽見了。

“從初哥哥。”

她微笑著伸出手,師從初伸手扶她走過門檻,牽著她進屋。兩個人像往常一樣一坐一立在窗下。師從初取來準備好的針,為她施針。

兩個人時不時交談著,不過師從初很快發現寒笙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取下寒笙眼周的銀針,他將浸在湯藥裡的帕子疊好覆在寒笙的眼睛上,問:“笙笙今日不開心嗎?”

濕漉漉的藥帕子覆在眼睛上,寒笙閉上眼睛。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問:“從初哥哥,我頭上有沒有東西?”

師從初訝然,仔細去看了她的頭發,說:“沒有東西。怎麼了?”

寒笙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想洗頭。”

師從初轉頭看向兜蘭,兜蘭對他使眼色。師從初找了個借口與兜蘭出去,從兜蘭口中得知了花園裡發生的事情。

他再回來時,端了一盆溫水放在椅子上。他扶著寒笙在軟塌上躺下來,將椅子拖過來。他拆了寒笙的編發,將她的頭發放進水中,溫柔道:“我在水裡加了香料,好不好聞?”

“好聞。”寒笙的眼淚掉下來,融進藥帕子裡。她這個時候才敢哭,反正藥帕子覆眼,誰也不會發現她掉了眼淚。

晚上,封璉對父親說了白日之事。他道:“五弟已九歲,此番行徑非常不妥。我隻是個晚輩,希望父親能與四叔說一說。”

“好。”封三爺懶洋洋地靠在軟塌上,翻著新到手的搞笑話本。

見他這敷衍神情,封璉皺了皺眉,轉而望向繼母。

三夫人瞪了封三爺一眼,再對封璉道:“知道了。我會盯著你父親去說的。”

封璉這才放心。

他和封珞一起離去時,勸封珞:“今日是你生辰,你是壽星,也是主人,理應顧及每一位賓客。”

封珞忙不迭點頭:“知道知道!我一會兒送好吃的給表姐去賠禮!”

“理應如此。”

封璉看著弟弟跑開,他沉吟了片刻,吩咐小廝:“老五頑劣,四叔整日讀書不管家事,恐難管教。你派人盯著朝枝閣,若再生事及時告知我。”

屋子裡,封三爺聽著下人稟告,笑著對三夫人道:“你說璉兒怎麼一點不像我?頭幾年他年紀小覺得懂事聽話,今年十一了,言談舉止已經完全是個大人了!”

三夫人白了他一眼,道:“都像你,那就全家不靠譜了!”

三夫人已經品出來了,自己生的封珞也是三爺一個性子。繼女封錦茵又是個暴脾氣,也是個不靠譜的。全家隻有繼子封璉讓她越看越順眼,好好培養著將來說不定能考個狀元回來!

封三爺沉默了一陣子,突然說:“有時候聽璉兒說話,像聽二哥下令似的。嘖。”

寒笙收到了表弟封珞的小禮物,也收到了表哥封璉送來的書冊。與此同時,從初哥哥也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她的眼疾在好轉。

第二日,元慧公主突然到訪。

小公主驕驕傲傲地抬著下巴:“聽先生說過你讀書識字好多,早就想來見一見你。”

寒笙受寵若驚。

接二連三的好消息讓寒笙很開心。可是她沒有想到還有另一個好消息等著她。

天朗氣清的好日子,父親死而複生出現在她麵前。

(二)

一轉眼,已是十年後。

這年,是封璉繼位的第二年。

熱鬨的花朝節,家家戶戶以鮮花為飾,街市人來人往,更是花團錦簇。

悠揚的琵琶聲從吟藝樓傳出來,讓路過的人紛紛駐足。

“這是誰在彈琵琶?我怎麼不知吟藝樓新來了這麼厲害的藝人?”

“噓!什麼藝人?那是相國之女!”

眾人恍然大悟。

寒家有二姝,長女擅丹青文墨,詩詞永駐教籍遍世。幼女擅音律,天籟引蝶聞者動容。

二女皆傾國之色,亦皆一身文人風骨。

長女寒酥不做皇後,恩澤後世的舉措之後隱於山水間。幼女寒笙不立雲端不介身份,撫琴覓知音廣結善緣。

寒笙今日與友人相聚在吟藝樓,不過是即興一曲。

“這琵琶是沅娘所贈。今日在這裡撫曲,也是頗有感慨。”寒笙垂眸望著懷裡的琵琶。

赫連元慧坐在一旁,笑著說:“我已經找不到詞來誇你的琴技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

幼時,赫連元慧還是公主時,從寒酥口中得知寒笙的存在,曾去赫延王府尋她。彼時公主到訪,與公主成為友人,讓寒笙的處境好了許多。

如今,赫連元慧早已不再是公主。而寒笙的身份卻水漲船高,她成了先皇後的親妹、相國之女、當今聖上的表妹。

而兩個自幼相識的情分一直保持著。

“一會兒去木蓮坡嗎?”赫連元慧提議。

“我今日要早些歸家。”寒笙搖頭。她壓低聲音:“我姐姐一家今日歸家。”

赫連元慧愣了一下,點頭說:“那你是該早些回去。”

“我被陛下突然的話嚇到了,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拒絕他。”寒笙紅著眼睛,“你彆不高興。是我錯了,我應該第一時間拒絕他……”

略一思忖,寒笙帶著赫連元慧從側門進去。她手裡有鑰匙。

寒笙還來不及驚訝,就聽見懷曦的一聲“小姨”,她眉眼彎彎望過去,提裙快步朝懷曦奔過去。

寒酥從屋子裡走出來,柔聲:“笙笙!”

寒笙愣住,萬萬沒有想到封璉會將話說得這麼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