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風凜冽, 吹得門板咯咯作響。
明心殿,暖閣之內燒著地龍,點著爐子, 銀絲碳在三足銅火爐之內燒得正旺盛, 跳躍著的火星子,宛如夜空中的繁星點點。
大門推開,隨著一陣寒風透過門縫吹進屋內,披著裘衣的男人推門而入, 帶著一身的寒氣, 直入暖閣。
虞宛宛聽見動靜, 放下手頭的針線,下榻行了個禮,“殿下。”
鳳霽目光落在她身上。
屋裡暖閣,她隻穿著件單薄睡裙,綢緞的料子貼在身上, 可見膚白如雪, 唇紅如櫻,一舉一動嬌婉婀娜, 小腹微微凸起弧度。
男人隻是目光深不見底,久久看著她出神。
虞宛宛並沒有意識到他今日有什麼不對,隻是跟往常一樣, 上前伺候著他退下裘衣,換去朝服。
他剛從外頭回來, 身上很冷,手上也很冷,虞宛宛本想將她的湯婆子拿過來,想鳳霽暖暖手。
鳳霽卻是突然將她拉了回來, 柔夷小手攥入手心,薄唇輕啟,開口提道:“宛宛,孤有件事想問你。”
虞宛宛抬頭,小心翼翼的看著他,還有點心虛,琢磨著,莫不是因為楚氏的事情?
不用等著他問,虞宛宛搶在前頭,老老實實交代了,“是那楚氏,膽大包天,算計於我,我便讓人將她送回揚州去了。”
其實鳳霽想問的不是這個,而是想問,虞宛宛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也知道沈雋就是她的親哥哥。
可轉念一想,虞宛宛要是當真知道,恐怕更加不願意跟著他了。
猶豫片刻,話到嘴邊,鳳霽還是又咽了下去,隻想這樣風平浪靜的跟她在一起更久一些,至少,先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鳳霽還一言不發,虞宛宛已經將這兩日關於楚氏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他了,還問他,“宛宛這麼做,可是有何不妥?”
鳳霽微微微搖頭,攬著她的肩膀,“沒什麼不妥。”要是換做他,楚氏估計都不能活著出城就是了。
虞宛宛懊惱皺眉,又自言自語的說著,“她說我不是母親所生,也不知是真是假。”
鳳霽安慰她,“彆想那麼多,定是她胡編亂造,妄圖汙蔑誹謗,不必放在心上。”
虞宛宛總覺得有些在意,不過想了想,楚氏那樣的人品,她說的話又怎能全信?
為了轉移注意力,鳳霽看向矮榻上放著的繡欄,問虞宛宛,“你這又是做的什麼?”
怕被鳳霽瞧見,虞宛宛趕緊過去,將東西收好,敷衍應付,“沒什麼,給孩子做的小衣服而已。”
看她那鬼鬼祟祟的模樣,鳳霽便隱隱察覺有問題,邁步上前,趁著虞宛宛不注意,便將她懷裡的東西奪了過來。
展開仔細一看,才知是她親手為他縫製的褻褲,隻剩下最後的繡花還未完成。
先前,鳳霽隻不過隨口說說罷了,根本沒指望虞宛宛真的會給他做,倒是沒想到她竟然真做了。
鳳霽唇角微勾,抬眸看著她問,“給孤做的?”
眼見著鳳霽發現她做的褻褲,虞宛宛支支吾吾,解釋說道:“是給孩子做的衣服,還剩下一塊布,宛宛想著彆浪費了,卻也做不出來彆的,隻能做這個。”
鳳霽像是小孩子得了心愛的玩具,已經迫不及待,就想穿上試試了。
虞宛宛想要搶回來,“殿下,還沒做好呢!”
鳳霽回答,“先試試合不合身。”
“……”
晚上,鳳霽要穿著沒做完褻褲睡覺,虞宛宛簡直哭笑不得,不就是一條褻褲麼,哪用寶貝成這樣?
鳳霽卻覺得意義非凡,畢竟這是妻子給丈夫做的。
大儀殿上,周皇後珠翠環繞,雍容華貴的模樣,懶洋洋的靠在軟榻上。
趙王腳步匆匆,闖進殿內,氣喘籲籲便來到皇後麵前。
周皇後皺著眉,被宮人攙扶著,緩緩坐起身來,“何事如此冒失?”
趙王上前,目光熠熠,麵露喜色,“母後,這回讓我捉到鳳霽把柄了!”
周皇後側臉問他,“什麼把柄?”
這麼多年,皇後母子也不是頭一次想要廢掉鳳霽太子之位,立趙王為儲了,可是絞儘腦汁,用儘方法,也沒能動搖太子的地位。
趙王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解釋說道:“我收到一封告密信,上頭說,那個太子妃虞宛宛曾在雲湖山,跟隨叛賊沈雋,密謀造反。”
太子妃謀逆造反,這可是十惡不赦之罪,即使她身懷六甲,也沒人能保得住她,若是太子也被那女人哄騙,蒙在鼓裡,還可勉強置身事外,若太子早就知情,還藏著她掩蓋,那太子也是欺君之罪,輕則廢太子之位,重則按照參與謀逆處置。
一想到,馬上就能拉鳳霽下馬,趙王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就要去把虞宛宛捉拿歸案。
皇後頓時來了興致,眼前明亮了幾分,“可有查證過了?”
趙王搖搖頭,他收到告密信件之後,立馬就來找皇後商議了,還沒來得及查證,更不知道告密的是誰。
周皇後突然想起,上回,有人曾經指認,虞宛宛在杭州出現過,當時是楚堯出麵,澄清那時在杭州的是一個跟虞宛宛長得相像,叫杜若的外室。
杭州離得雲湖山不遠,時間上也對得上。難道,那時候在杭州的真的是虞宛宛本人?
她先去了杭州,又跟著沈雋去了雲湖寨?
當然,這些都隻不過周皇後的猜測罷了。
想要知道事情到底如何,虞宛宛有沒有在雲湖山跟沈雋密謀造反,還需拿到確切的證據才行。
不然,又會像上次一樣,突然冒出來一個什麼長得相像的杜若,給虞宛宛頂罪。
皇後思忖片刻,交代說道:“切勿打草驚蛇,找到確鑿證據才行,不然,到時候被鳳霽反咬一口,說是我們構陷於他,那可就麻煩了。”
趙王詢問,“這,去哪找證據啊?”
皇後回答,“先找到告密之人,不然,可以抓幾個以前招安歸降的雲湖寨之人,大刑逼問,我就不信,他們沒人知道。”
趙王點頭,隨後出門離去。
輾轉,趙王出宮,直接去了城西一間私宅。
來到院門口,丫環捧著一碗湯藥,愁眉苦臉,歎息稟報,“殿下,她不肯喝藥。”
“給我吧。”趙王接過湯藥,推門而入。
就見女子麵色蒼白,呼吸薄弱,病懨懨的躺在床榻上。
趙王端著湯藥上前,皺著眉,看著她,很是心疼憐惜,“表妹,你好好養病,等我坐上皇位,必定接你回宮,立你為後,可好?”
魏盈雪幽怨的目光看著他,“你就會說得好聽,我隻是想讓虞宛宛死,給金釵報仇,這麼簡單的一件事你都辦不到,還跟我說什麼要立我為後?嗬,你哪有那本事?”
趙王也是頗為無奈,鳳霽把虞宛宛保護得太好了,他實在沒有機會下手,若是強來,還不早晚跟長公主和魏盈雪一樣的下場麼?
而且,他要的是皇位,又不單單是虞宛宛的命,哪能那麼輕舉妄動。
先前,魏盈雪也被流放,趙王都是廢了好些功夫,才把她給救了回來,還找了個人,假扮她的模樣去受流放之苦。
魏盈雪回來之後一直纏綿病榻,都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裡了,還一心想要虞宛宛去死。
趙王也隻好安慰她,“你放心,我已經抓到她破綻了,過不多久,她,鳳霽,連同他們的孩子,都會大難臨頭!”
到時候,也不知鳳霽是打算跟虞宛宛撇清關係,妻子不認,還是承認欺君之罪?
反正不管哪種,鳳霽必定遭受重創,皇帝對他的信任也會就此崩塌。
東宮這邊,虞宛宛還一無所知。
她親自下廚,給鳳霽熬了雞湯,送到明德殿去。
鳳霽忙到很晚,才將東宮輔臣遣退出去,捏了捏眉心,歇息片刻,打算繼續翻看文書,就見虞宛宛盈盈走了進來。
如今已是十一月,虞宛宛懷孕已有五個月時間,肚子越來越明顯,不過冬天穿得太厚,嚴嚴實實裹著鬥篷,也看不怎麼出來就是了。
她來到桌案邊,將雞湯盛出,送到鳳霽麵前,“殿下國事操勞,宛宛特意熬了雞湯,給殿下補一補身子。”
鳳霽看著熱騰騰還冒著煙的雞湯,再看看今日異常殷勤的虞宛宛,一眼看出,“你有事求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