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雋尋常日子出門,一般都是騎馬,今日因為還在下雪,所以換坐了馬車。
打開車門,進入馬車,還未坐穩。
突然車門又被打開,女子披著披風,戴著風帽,笑盈盈出現在外頭,“沈世子,能否捎我一程?”
是鳳陽,生得高貴明豔,像是開得最為豔麗的那朵牡丹,在絨絨白雪之中,顯得何其灼眼。
沈雋見了鳳陽,眼底明顯異樣,轉瞬即逝,還未來得及開口拒絕。
鳳陽已經不由分說,闖入車內,來到了沈雋身邊坐下。
幽閉狹小的空間,女子身上盈盈香氣襲來,隻讓沈雋側目不敢直視,隻好詢問,“郡主去哪?”
鳳陽隻是想接近沈雋罷了,並沒有想好要去哪,隻得隨意編了個去處,為了能跟他相處久一些,還說了個城郊外很遠的地方,“黑竹林。”
沈雋皺起眉,問她,“還下著雪,郡主去那麼遠的地方作甚。”
鳳陽笑道:“聽說,下雪時候竹林景色一絕,我就是沒見過,想開開眼界。”
她看著沈雋,問他,“要是沈世子不送我去,那我就隻能自己去了。”
“……”附近常有官府探子出沒,鳳陽雖是會武藝的,可單獨一人也並不安全。
沈雋本來是另有事情在身的,可鳳陽糾纏之下,也隻能先送她過去。
雪下得不算太大,地上堆積著薄薄的一層白雪,馬車駛過,便留下一串黑色的馬蹄印記,以及幾道深深的車轍痕跡。
一路出城,路上愈發顛簸搖晃。
突然,不知輪子撞擊到了什麼,車身猛的一抖,車上二人也跟著一個踉蹌,險些跌飛出去。
等回過神來之後,馬車裡的二人,情急之下,不知何時,竟是相互擁抱在了一起。
沈雋反應過來,當時便要將鳳陽推出去。
鳳陽卻是抱著他,不肯鬆手,呼吸急促,輕聲問他,“阿七,你當真不記得我了麼?”
沈雋緊皺眉頭,想要掰開她的手,還是一口咬定,“郡主認錯人了,沈某不是什麼阿七。”
鳳陽仰起頭來,堅定不移,“你化成灰,我也認得。”
她纖長白皙的指尖,輕輕拂過男人下巴上的傷疤,紅著眼眶,告訴他,“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為什麼要裝作不認得我?”
鳳陽都特意問過了,沈雋沒有妻妾,身邊也沒有女人,所以她放的開,和他相認。
沈雋卻是不肯認她,還一把將她從懷裡推出去,冷著一張臉,目光凜然,隻說道:“我說過,是郡主認錯人了,還請郡主自重。”
隨後便開門出去,交代手下,護送鳳陽前去黑竹林,他則跳下馬車,騎了一匹馬,就此離去。
那頭也不回的絕情模樣,愈發讓鳳陽確信,他是記得她的。
隻是為什麼會這樣……
熱淚滾滾,含在眼眶之內,好似隨時都要落下。
外頭馬夫還在詢問,“郡主還去黑竹林麼?”
袖口擦去淚水,鳳陽深吸一口氣,很快鎮定下來,回答,“去,自然要去。”
“……”
沈雋撇下鳳陽,頭也不回的離開之後,卻是麵色凝重,若有所思,一整日心不在焉的。
直到當日傍晚,虞宛宛慌慌張張的找了過來,神情焦急,詢問沈雋,“哥哥,你見過郡主麼?”
沈雋放下手頭的事情,漸漸皺起了眉,“她還沒回來麼?”
虞宛宛搖搖頭,早上鳳陽出去之後,到現在天都快黑了,還沒回來,虞宛宛也是剛剛聽鳳陽的婢女說起才得知,現在正四處找她呢。
沈雋一問之下,才知道,鳳陽今日去了黑竹林之後,到現在還沒回來。
他當即起身,交代虞宛宛,“外頭冷,你先回去歇著,我去找她回來。”
隨後便匆匆出門,牽來一匹馬,也顧不得細雪綿綿,天色灰蒙蒙的,直騎馬朝著黑竹林方向而去。
一路快馬加鞭,趕到黑竹林,已經是大半個時辰之後。
順著雪地裡,車轍殘留的痕跡,沈雋很快找到了今日鳳陽坐的那輛馬車。
隻是,馬車空空如也,車夫和護衛都不知去向,四處隱隱有些血跡,似乎有過打鬥的痕跡。
鳳陽莫不是被官兵擄走了?
沈雋都按捺不住,有些慌了,今日若不是他丟下她,也不會出這檔子事。
立即吩咐手下,“快去找,南平郡主若是出事,不好向秦王交代。”
茫茫雪地,竹林婆娑。
沈雋都顧不上寒冷,親自尋著痕跡,四處尋找鳳陽去向。
直到深夜,找到她時候,她已是凍得抱著膝蓋,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一張臉都凍得發紅,旁邊還有兩具敵方探子的屍首。
果然是遇上敵軍,因為鳳陽今日坐的是虞宛宛的馬車,他們將鳳陽誤認為是虞宛宛,企圖將她擄劫回去。
好在鳳陽有些身手,趁著他們不注意,將人都給反殺了。
卻被困在雪地之中,想回也回不去,直到沈雋出現。
畢竟在寒冷的雪地裡待了這麼久時間,鳳陽凍得厲害,神智有些不清。
沈雋攙扶著她起來,她卻雙腿僵硬,都走不動路,隻得將她橫抱起來,送回馬車,還叫人點上爐子,為她取暖。
沈雋還將披風解下,裹在她身上。
身上暖意包裹,許久鳳陽才緩過神,瞧見身邊沈雋,一頭紮進他懷裡,憋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是忍不住,如洪水決堤一般傾瀉而下。
原本剛強冷靜的女子,此刻卻在男人懷裡哭得像個孩子,“阿七不要再拋棄我了。”
這回,沈雋沒有將她推出去,隻是可開臉,略顯愁苦,回答,“阿七已經死了,這世上隻有沈雋。”
鳳陽知道,沈雋這是承認了,他果然就是阿七!隻是,他已經不承認那個身份了。
鳳陽含著淚,仰頭看著他,就想問問清楚,“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當初說好要長相廝守的,他一句話沒說,不辭而彆也就罷了,現在還要這麼絕情。
沈雋冷笑,凜厲的目光與她對視,卻是反問,“為什麼,郡主自己心裡不清楚麼?”
鳳陽想了這麼多年,一直都毫無頭緒。
沈雋告訴她,“你想要我的命,我都已經給你了,我們早就兩清了,勞煩郡主今後彆再糾纏。”
鳳陽更加不解了,她一直對阿七最為寵愛,怎舍得要阿七的命?
她試圖跟沈雋解釋,“阿七,你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她那副一臉無辜的模樣,沈雋差點就信了,當初冷漠決絕,想要殺他滅口的那個女人,並不是她。
沈雋最後隻說一句,“若是郡主忘了,可以再仔細想想。”
隨後便頭也不回,開門出去。
這回,沈雋沒有一走了之,隻是騎馬跟在馬車後頭,遠遠看著前方那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