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在原地停頓三秒,決心裝死。
這一帶廣場僻靜,他料定以俞陸的性格絕無可能大張旗鼓地讓劉啟明按喇叭催他上車。
至於手機?數小時前就靜音了。往口袋裡一放,網絡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緣。
正巧奮鬥天明是個懂眼的,飛一般往他這邊撲:“哥,哥!我剛聽七哥說你有曲子的想法了?什麼什麼?”
江柏在這一瞬間跨血緣遺傳了老管家的慈愛表情,一把搭上奮鬥天明的肩膀:“沒錯,哥來好好給你說說--”
喇叭果然沒響。
江柏於是當真頭也不回,一路和奮鬥天明搭著肩膀有說有笑往車的方向走。
兩人走得很近,氣氛上佳,看上去真挺哥兩好。
最後還是七雁語察覺到不對,伸手戳了江柏一下:“江哥,那邊好像有輛車一直在跟著我們……”
就慢慢開,他們走一步黑色車輪緩緩動一步的那種。
江哥的表情瞬間僵了。
奮鬥天明伸長脖子:“真的哎?什麼情況啊?瘋狂粉絲?”
但轉眼看清那輛車後,又覺得不能夠:“誰家粉絲這--麼有錢啊?”
四人在數秒停滯後,目光一致緩緩看向江柏。
江柏:“……”
夜裡風涼,江柏將另外四個人送上車,扯了個這種時候鬼也不會信的理由“我臨時有點事”,就在街邊笑眯眯揮手和遲疑的組員告彆。
而等車輛消失在視野裡,才臉色一變,在路邊垂首安靜了數秒。
腳跟輕撞路沿。
直到原本大有他敢上車開溜就敢一路跟到底的黑車緩緩駛到他麵前,江柏才歎口氣,認命般上了車。
俞陸坐在車內一側,目光轉向另一邊窗外,並沒有看江柏的方向。所以江柏剛上車的時候,隻能通過車內燈光反照出玻璃上的影子,看出一點點他的表情,不夠真切。
而等劉啟明開車,燈光關閉,就徹底看不見了。
車裡隻剩死寂一般的沉默。
江柏身上卷了點不知道是王大錘還是奮鬥天明身上的煙味,在乾淨精致的黑色商務車內很是異常。
四輪駛向大道,窗外由僻靜變得五光十色。
這場景落在眼底非常真實,身邊人的低氣壓亦然,實在很難讓人相信這隻是書中世界。
可999給出的選項在那裡,這的確是有彆於他出生之地的另一個世界。
江柏看眼自己腳尖,整個人比之前沉了許多。
從這個區去華禦天府也得一個多小時,總不能一直靜下去,他舌尖抵了抵牙齒,開口:“哎,哥,你就當之前都是假的,我喜歡彆人了行不行?”
看向窗外的俞陸沒說話。
“你看啊,我都追你十一年了,突然喜歡彆人了也很正常是不是?”
這車隔音效果太好,窗外燈光亂閃,窗內卻靜得像一片死水。
隻偶爾有車緊貼鳴笛,才能穿透進來。
“喜歡彆人。”俞陸看著窗外,輕啟薄唇,很安靜地重複了一遍。
隨即回頭看向江柏,語氣中略帶荒謬感:“你喜歡誰?”
江柏正對上俞陸黑色的眼,喉嚨一澀,突然就說不出話了。
兩人在車內靜了好半天,俞陸才緩慢收回視線。他臉色並不好看,充滿了疲憊和厭倦,像是不太想和江柏多討論這個話題。
甚至餘下整個車程都再沒有開口一句。
等到華禦天府近在眼前,江柏看見家裡老管家整的幾串紅燈,才驀然想起來,今晚跨年。
所謂辭舊迎新,這一天本該是丟掉一切煩心事的一天。
車將停下前,江柏輕輕踢了踢車內的毯子,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那的啊?”
那個偏僻的廣場並不靠大道,不是什麼太好找的地方,江柏以前通常也隻有站崗晚了心情納悶的時候會去。
俞陸沒答,開門坐上老管家送來的輪椅,路過江柏身邊時聲音很冷地回了句:“家裡熱,進門前把外套脫了。”
江柏眨眨眼:“?”
大冷天的誰進門前就脫外套啊?
江柏沒明白,門開著呢,本不想理他直接往裡邊邁,卻不料被俞陸伸手拉住。
“你規矩這麼多要不我直接回家--”江柏沒來得及說完,低頭對上俞陸的表情,瞬間一僵。
剛剛上車後光線一直不怎麼樣,江柏隻能迷糊看清楚這人一點疲憊的臉色,如今走到彆墅前,借著屋裡的燈光,江柏才真正看清。
哪裡隻是疲憊?兩三天不見這人身體簡直跟快垮了一樣。
看著當真像是從沼澤裡爬出來的惡鬼。
“脫了。”俞陸拉著江柏的手,聲音很緩地說,“行不行?”
江柏:“……”
管家先生站在後麵沉默不語。他向來心疼俞陸,江柏看一眼他的表情基本就能知道俞陸不舒服的狀態維持了多久。
“……脫脫唄。”江柏不亂來了,應了一聲便伸手去拉拉鏈。
順帶聞了聞--身上的煙味明明已經不重了啊。
俞陸沒看江柏的動作,鬆開他讓輪椅往裡邊去:“謝謝。”
江柏心裡像是堵了口氣。
俞家房子大,但不管是陰曆新年還是陽曆新年都不怎麼熱鬨。江柏剛穿過來那兩三年,俞陸臥床,老俞家還有人會舔著臉逢年送禮,江柏挺惡心的,難得強勢的俞老太太把他們通通趕走之後,他覺得俞家空氣好像都比之前香了不少。
而俞陸腿傷之前就不喜歡熱鬨,腿傷之後更甚,家裡過年的人基本就那麼幾個。
江柏以前是覺得無所謂,節日人少有人少的過法。
但如今他和俞陸的氣氛變成這樣,人少沒法轉移注意力的劣勢瞬間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