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前五?”饒是邵和玉這般從容淡定的人表情也難免一時失了控, 相較於狂喜,心裡更多的是不解與驚訝。
這件事的可能可以說是微乎其微的。
他的理智更偏向於是這位天閣的使者在開玩笑或者說拿他逗樂。
“偌大的天隱皇朝也就出了一位, 你們邵府獨占兩個名額還不滿足?”鶴一也同樣看不明白邵和玉的反應,要知道位列天驕可是無比榮耀之事。有不少小家族祖輩裡能有一名這樣的人物, 都能樂此不疲流傳幾代。
像邵府這樣雙喜臨門的可謂罕見,至少他鶴一通傳這麼久以來也就見過這一次。
這真的算得上鴻運當頭的大好事了,從此三重下界的大小家族中誰還能與邵府相提並論?
“這可是大好事,恭喜了。”
“好事。”邵和玉喃喃念叨著,他想著出神甚至連鶴一的離開都沒有注意。
天閣使者沒有騙他的必要。
可如果對方所言非虛, 難道真的——
咚咚咚咚咚
一陣高亢的鼓聲從悠悠天際傳來,氣勢宏大, 猶如滾滾天雷作響,每一次敲打都帶著震人心弦的魄力,讓人身心為之一振。
這當然不是一般的擊鼓之聲。
此時, 三重下界的每個角落都能將這鼓聲聽得一清二楚,所有人都知道這鼓聲意味著什麼。
今年的天驕榜出世了。
“天驕百位,功建德立。福佑大道,公諸於世。”空靈的聲音終於響起了, 但凡年紀在條件以內的青年才俊,心都隨著聲音倏地一下提了起來。
“天驕一百, 天隱皇朝,盧奇瑋。”
“天驕九九, 天隱皇朝, 文正平。”
……
“看來這次還是天驕榜之上還是我天隱的子民更多一些。”天隱皇朝宮殿之外, 群臣們一邊聽著,一邊低聲議論。
而坐在他們最前麵的一排史官正握筆如劍,一心二用,凝神靜聽,奮筆疾書。
“是啊,可皇上的臉色並不怎麼好啊!”
“哎,我朝子民在榜雖多但基本都在五十名開外,聽聞這次前五更有三個被六海占去,皇上對這結果想來不是怎麼滿意的。”
“今年六海州界真是神氣了,也不知這榜首出自哪家。”
“怕是那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吧。”
天驕榜依舊在公布。
“天驕三四,六海州界,喬倩兒。”
……
“恭喜師姐。”
“恭喜師姐。”
“恭喜師姐。”
“謝謝各位師弟師妹,不過三四,我明年還需好好努力。”喬倩兒有些敷衍地回應周圍人的祝賀。
天驕前五十。
其實這個成績對她來說已很是不錯了,若換成去年她怕是早就心裡樂開了花。
但是今年——
喬倩兒張望著,她並沒有在人群中看見那個少年的身影。
天閣使者來送令牌時,她並不在現場,沒有親眼目睹當時的情況。
聽旁人細細說來這消息,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那個邵白當真是天驕榜首?
這實在是太過荒謬了,足以把人下巴都驚掉了。
“首席。”
“首席。”
“首席。”
高大挺拔的朱色身影從人群外旁若無人的走過,見到他的弟子都躬身行禮,自行退讓。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今日雷獅子的情緒非常非常差!
“他媽的!還不快點念!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楚天澤並沒有打算在人群裡停留,他來這裡不過是因為內心暴躁難安,所以才想四處走動走動。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做!
他隻想知道自己到底敗給了什麼人!
究竟是不是那百裡冰封!
楚天澤在心裡狠狠咒罵了遍天驕榜公布的順序,真的是有病才從一百名倒著往前念,這對於現在的楚天澤來說,簡直是貓爪撓心般的折磨。
“天驕第五,六海州界,邵和玉。”
“天驕第四,凜冬冰原,百裡水月。”
“天驕第三,天隱皇朝,明豔。”
“去他媽的!果然是百裡冰封那個混賬!老子他媽定要把他宰了。”聽到這裡楚天澤也有了自己的定論了。
楚天澤咬著牙,雖然他嘴上從不承認,但他心裡還是將百裡冰封作為自己最為強勁的競爭對手。
聽到現在都沒有百裡冰封的名字,榜首已經毋庸置疑了。
過了三年他竟然還是沒能趕超對方嗎?
“天驕第二,六海州界,楚天澤。”
楚天澤怒氣衝衝,大步離開人群,整個人身上透著難以掩蓋的戾氣,猶如凝實的刀劍,讓人避之不及。
現在這可笑的天驕第二帶給楚天澤的隻有憤怒不甘。
還有羞辱!
“百裡冰封你他媽的!”楚天澤邊走邊邊罵道。
然而他的罵聲並沒有阻止天驕榜公布出榜首的名字。
“天驕榜首,六海州界,邵白。”
轟的一聲!
猶如一道天雷砸在了頭頂,淡紅色的瞳猛地縮了縮,在短暫的沉寂之後,男人徹底爆發了。
“剛剛說榜首是誰?”男人迅速回身,長臂一伸,一把拽住了一名路過弟子的衣襟。
“首首首席,我我錯了,你你你放過我吧。”那弟子被男人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快哭出來了。
雷獅子那模樣簡直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一樣。
“老子問你剛剛念得榜首是誰!你他媽耳朵聾了嗎!”
“我我我我……”
“快說!”
望著近在咫尺的銀色閃光,那弟子嚇得閉緊了眼,恐懼地大聲喊道:“是六海州界邵白!是六海州界邵白!”
疼痛沒有落在他的身上,直到感覺到衣襟被鬆開,那弟子才敢慢慢睜開眼睛。
那恐怖的男人已經安靜地走遠了。
“這他媽是在逗老子的吧!”楚天澤說不出來自己的心情,他更解釋不通這一切發生的原因。
小傻子是天驕榜首?這可能嗎?
難道那小傻子蠢笨的外表下其實是個百年一遇的天才??
開什麼玩笑!
他最清楚不過的不是嗎?那小傻子到現在連個三重法訣都不會掐!
可是,他已經確認過了。
不是他耳朵壞了,所有人都清楚聽見了榜首的名字。
邵白,邵清疏,那個他當作小狗崽子帶在身邊的少年不吭不響地竄到了他的頭上,搶走了他窺覬已久的榜首之位。
“真他媽太可笑了!”男人自言自語道。
邵白這兩個字在這一刻傳遍了整個三重下界,可以說在此之前,這個名字對大部分人來說是極為陌生的,他們都情不自禁地討論起這位擊敗天下驕子、一鳴驚人的傳奇少年。
而對這個名字不陌生的人來說,在此時再次聽到可以說不是件很愉快的名字。
原本歌舞升平的華麗的宮殿陷入了一片死寂,天隱大帝明正樞坐在高高的鑄金龍椅上,一隻手緊緊攥著龍椅把手上栩栩如生的龍型雕刻。這樣的氛圍是從“邵白”兩個字入耳開始的,和明正樞的內斂的表情大同小異,底下的所有的人在用全部的多年貴族式的修養控製著自己幾近崩裂的麵部表情。
他們都想讓自己看上去風輕雲淡、歲月靜好,以此來彰顯皇家該有的從容不迫。
但隻要相互看上一眼,他們便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驚和失控。
大概在三個月前“邵白”這個名字也曾出現在這個宏偉的宮殿裡,似乎也是這樣一個宜人的午後,他們相聚在這裡討論關於和六海州界邵府退婚的事宜。
其實也算不上討論,身為主角之一的明豔公主根本就沒有到場,而除此以外的所有人都對這場必定取消的訂婚是心知肚明的。
當時,在明蒼提出的時候,所有人都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他們讚同為他們高貴的公主殿下換個能給皇朝帶來更多利益的如意郎君。
他們每個人都有提出一個或者兩個優秀年輕俊才的名字,然而在今日這些被他們津津樂道掛在嘴邊的名字,卻都被邵白這兩個字奪去了光芒。
他們原本可以籠絡到三重下界最優秀的年輕人,眼下結果卻變成得罪了六海州界風頭最盛的名門望族。
美事變成了壞事,這個責任該由誰來負?
“真沒有想到天驕榜首竟然是邵府的小兒子。”打破沉默的是蕭貴妃,對於能夠打擊明蒼的話題她很樂意出來挑頭,“哎,之前那般大張旗鼓的,真是白費功夫了。”
即使這個話題會讓坐在高位上的男人不太高興。
“貴妃娘娘說得是,真是兜兜轉轉走了錯路了。”很快就有人出聲附和。
“什麼錯路不錯路的!”四皇子見對麵說得陰陽怪氣,頓時便不平了起來,“那邵白就是個修煉廢物,難不成這種廢物也能進我們明家!”
“老四!”明蒼低聲嗬斥道。
“大哥,我說得不對嗎?那邵白便是個隻會旁門左道的廢物!”四皇子不服氣地說道。
這邊才說完,那邊很快就有人跟嘴道:“四皇子,這一個時辰前,鶴一大人才教您要謹言慎行這會兒便不記得了。就眼下來看,這排在榜首的邵白若是您口中的廢物,那您的太子哥哥、您的明豔妹妹。還有您自己都成什麼了?”
“放肆!你這家夥——”四皇子見自己的意思惱羞成怒,臉漲得通紅。
“全部住嘴!”這場無形的硝煙終是在天隱大帝地嗬斥聲中終止了。
“明蒼。”
“兒臣在。”明蒼連忙起身行禮。
“邵府小兒子到底是什麼天資?”
“回父皇,旁門左道,地級。”明蒼忽然想起了去年法紋覺醒時,那個有關旁門左道天級的傳聞。
“荒謬!到底是什麼?”
“父皇,兒臣親眼所見確實是旁門左道,地級。”明蒼沉聲說道,他不可能在這個地方認錯。
他是太子,是未來的帝皇,他不能有錯!
“你確定嗎?”
“兒臣確定。”
一聲悠悠長歎,天隱大帝微微闔上眼睛,“明蒼,你真是太讓朕失望了。”
明蒼彎下的身軀不由一怔。
“這次你把豔兒的婚事搞砸了。”明正樞的聲音裡帶了些疲憊,“你還毀了明家和邵家的情誼,更讓你的父親成了一個背信棄義的人。”
“是朕對不起邵家。”
“父皇!父皇!”明蒼跪在了地上,他的額頭已經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的思緒在飛速地轉換著,“兒臣以為今年的天驕榜有些蹊蹺!”
這是現在明蒼唯一的辦法,想重新奪回聖心,他隻有賭自己沒有錯,不然再由著蕭貴妃在旁挑唆,他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他絕對不能錯,為了能坐在那把椅子上,他必須證明那個名叫的邵白少年就是個廢物。
與此同時,六海州界,淩霄法門。
“竟然會是邵白。”邵和玉坐在位置上目光有些迷茫,說實話聽到這個名字時,他第一個想到的是會不會有同名同姓的可能。
不是他瞧不起邵白的能力,而是天驕榜首的這個頭銜實在太不一般了。
他心裡確實忍不住為邵白的排名歡喜,為邵白能揚眉吐氣而欣慰,但占據他內心更多的是不安。
先不說天驕首榜這名號實在是樹大招風,而且這事實在是太不尋常。
“邵師兄。”站在邵和玉不遠處的青年名叫冷月,人如其名和邵和玉一樣是個不苟言笑的人。
這並不奇怪,受邵和玉的影響,圍繞著他的人大多都有這樣的毛病。
從冷月進入宗門起便一直跟隨著邵和玉修煉法紋,與這裡的一般人不同,他體態高挑,身材勻稱有力。或許是因為他所在家族的緣故,他對自己要求更是苛刻的變態。
他的家族在很久很久以前據說是極為出名的武術世家,雖說這種傳承大多都在曆史的河流中衝刷得無影無蹤。
但他確實繼承了家族的傳統,是極少數在這個世界還會嘗試修煉體術的人。
冷月恭敬地站在邵和玉的身側,他在淩霄法門有幾年了,算的上是邵和玉的左膀右臂,而對邵家這位小少爺的情況也有些了解。
癡傻多年,清醒卻不過兩年,接觸法訣更是不到一年。
冷月最相信的是從來不是天才,不然他也不會如此敬仰邵和玉。
他最相信的是勤奮的付出。
勤奮是不會騙人的,勤奮是會締造奇跡的。
但即使是冷月,他也很難相信半年達到天驕榜首的這樣的不可思議。
“會不會是天驕榜弄錯了?今年榜單很奇怪,並沒有出現百裡冰封的名字,這很不正常。”冷月冷靜地分析道,他的手上拿著的是他剛剛謄寫好的名冊,裡麵記載得便是今年的天驕百名。
“天驕榜從未出錯過。”邵和玉微微闔眼。
“但這並不能說明它不會錯。”冷月翻閱著往年的天驕名冊,“邵師兄,百裡冰封的實力我們皆是有目共睹的,他年齡未過,就算一年不曾修行,沒有進步分毫,也不可能掉出天驕前五的。”
“我認為也許這次天驕榜真的錯了。”冷月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錯不錯,不是我關心的。我隻是無法放心他。”邵和玉站起身,語氣像斬鐵般肯定,“冷月,明天我要到清虛宗。”
“是,師兄。我會安排妥當。”冷月微微頷首,他和邵和玉其實算不上從屬的關係,但他自願向這個男人送上自己的忠誠。
這是他自己單方麵訂下的一種類似很早之前武士和君主之間的契約信任。
他的出身不好,說出來是會被人嘲笑的,邵和玉卻願意在淩霄法門給他庇護。而他能夠回報的隻有自己。
他願以身為劍,為盾,跟隨在對方左右。
這很神奇,隻要對方想做的,他便會儘自己所能去幫對方完成。
當然,這些都是邵和玉不知道的,冷月也不打算讓對方知道。
畢竟這種感情聽起來有些瘋狂和可怕。
“冷月,辛苦你了。”邵和玉長籲一口氣,陷入了沉思。
六海州界,清虛宗
“楚師兄——”邵白在門口站著,他已經在對方寢屋門口等了很久,終於將那朱色的身影盼來了。
“讓開。”
邵白愣了愣,淡紅色的眸子甚至都沒有望向他,但他還是感受到裡麵蘊藏的冷漠。
宛如深冬凍結起來的冰麵。
就像陌生人一般擦肩而過,男人沒有像邵白所想的那般暴跳如雷、破口大罵。
可是對方這樣的反應倒是更讓邵白無所適從。
他抿了抿嘴唇,還沒想出該說什麼來緩解這樣難受的氛圍,男人已經回到寢屋裡將門狠狠帶上了。
“真他媽煩人!”楚天澤倒在自己的床榻上,兩手枕著自己後腦勺,望著屋頂發怔。
他現在不想看見那個清瘦的身影,也不想聽見對方喚他。
來了這麼一出,他猛地一下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和那個小傻子相處了。
原因是對方奪了榜首之位,但楚天澤知道影響他的並不是榜首被搶走的憤懣。
是一根刺,很小很尖,且很巧紮在他的心頭上。
楚天澤頭一次發現自己是個這麼愛假設的人,這種思緒綿綿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但他實在控製不住自己的頭腦。
如果天驕榜沒有錯,如果小傻子其實不傻,那是不是說明他被耍了?
他和小傻子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那還能算得上真實的嗎?
還是說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
他開始慢慢接納習慣對方,會不會隻不過是個玩笑?
如果真的是這樣——
那說什麼做最好的朋友,簡直就是在放屁!
虧他還當了真,嘗試著向他人講起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去來安慰那個不知好歹的小傻子。
搞了半天,會不會全是假的。
楚天澤自嘲的笑了笑,隨手將錦被蓋在頭上,想讓黑暗冷靜下自己紛亂的思緒。
這些假設都是毫無根據的浮萍,但隻是隨便想想都讓他心裡作痛、悲憤難耐。
黑暗的氛圍並沒有幫上什麼忙,即使這樣,他的腦子裡想到還是那一個清瘦身影。
被耍成這樣後,他還是被那小傻子牽著鼻子亂跑。
不僅狼狽,還不得不打了自己的臉麵。
想到這楚天澤憤恨得咬了咬牙,他沒有忘記自己上午放出的豪言壯語。
是!誰奪了榜首他就宰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