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您要考慮一下嗎?”
三日月接過真田遞來的表格,視線緩緩掠過,在“立海大劍道部”幾個字上停住。
新年過後,學校進入第三學期,相比上一學期的緊張,這學期鬆緩的氛圍與節奏使社團活動再度活躍起來。
然而,立海大劍道部專業教練老婆生娃,連夜回家,崗位空缺,急需一名助教暫時頂替自己管理社團。
薪酬,好談。
三日月隻知道自己表麵上是真田弦一郎的小叔叔兼真田道場的教練,卻沒想過真的會被邀請去當真正的教練――雖然隻是助教。
但按人類世界的規則來說,他好像並沒有資格……?
“哈哈哈,我很有興趣呢……不過,讓我去的話,沒問題嗎?”三日月笑眯眯地問。
“是的,沒有問題。”真田指著表格下方的空白處,“如果您確定的話,在這裡簽上名字。”
三日月剛打算在上麵簽字,便見真田雙手捏住表格稍微後退了一下。
“……怎麼了嗎?”
真田沉默半晌,複雜的目光不自主地流露,“在這之前,我要先跟您說一件事……”
關於立海大劍道部,立海大如今的學子們都知道它正在走向落魄——光憑每年招人時的申請表數量就知道,現在已經不流行劍道了。
立海大建校百年,劍道部也有著幾近相同年歲的悠久曆史,曾經十幾年的輝煌曆曆在目:人才輩出,場地爆滿,金獎拿到手軟。更衣室櫃子裡塞滿的獎杯和牆上的獎章,都是立海大引以為傲的勳章。
可惜多年過後,劍道部的輝煌不再,如今隻是個看多番劇引發中二少年短暫激情、用來加分的工具部罷了。
劍道部現已不受學校重視,管理疏鬆,完全憑借著學生的自覺和對劍道的喜愛周轉,也不乏教練的耐心與重視。
當然,沒什麼用。
學校曆史上,這名教練曾經帶領社團一舉拿下全國冠軍,對劍道部的熱愛不比任何人少,這次請了長假,更是不放心。
他擔心岌岌可危的劍道部就此瓦解,也擔心同學們懶於練習就此生疏。要知道,他還是想再一次引領新血液走向夢寐以求的領獎台。
為了找到一名可以完美代替自己的人,教練提了幾個甚至在外人看來過於奇葩的要求。
——新助教必須能打得過自己,最起碼也要五五開。
殘暴。
還不是怕新助教管不住學生們。
要知道,這名教練有著專業的經驗和多年的沉澱,暴雨天拎傘劈歹徒見義勇為還上過新聞。
雖說立海大已經不那麼側重於劍道部的全國級大獎,但對這個教練也算尊敬,表示會儘可能滿足他的願望。
一天兩天三天……整整一周過去,學校也沒能找到合適的人。被邀請的人要麼是半瓶子醋,要麼不願接受這樣一個沒前途的社團。
這位教練急得上火,再這麼等下去孩子都要生出來了!於是將目光放向更長遠的校外。
聽說學校最著名網球部裡的副部長真田弦一郎家裡有道場?太好了,隨便借一個來頂班倒也可行。
就這樣,教練誠心誠意地與真田談過後,把這張表給了他。
但麵對原則問題,他還是堅持自己的一套。
必須打一架!
“所以……”真田把中間的過程大體講述一遍後,認真地望進三日月的眼底,“您確定要去嗎?”
“……”三日月沒有回答,兀自思索起來。
聽得出,少年對他的態度似乎很重視?
真田不聲不響地站著,三日月沉思的模樣映入眼底,他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了,唯恐打擾對方思考。
實際上,他不是擔心三日月會被劍道部的教練怎麼樣。
而是擔心……教練會被三日月怎麼樣。
神靈與人類之間的鴻溝,不可跨越。
在這時,三日月開口了。
“如果我說去……對你來說有什麼麻煩嗎?”
真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對方為什麼會說這個,誠實地搖了搖頭,“不會的。”
“那就去吧。”三日月果斷地說,然後從真田手裡輕輕抽出表格,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抬頭笑道:“一直沒什麼事可做,很想活動活動呢。”
真田心底產生了一絲觸動,的確,對方自從來到這裡幾乎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視線,放鬆一下也好……
“我明白了。”
三日月把表格遞給真田,笑著道:“那麼,我應該什麼時候去呢?”
真田:“現在。”
……
今天是水曜日,學生心情最燥的一天。
一周裡,熬過了之前的兩天,後麵還要再熬兩天,才能到達美好的土曜日和日曜日。
三日月知道麵前的男人正在審視自己,用非常嚴苛的目光。
——自從進入教室門起,他已經被打量近十分鐘了。就算真田中間喚了好幾次,對方都沒有與他們交流。
男人穿得極其花哨,發型卻打理得一絲不苟,如果加個墨鏡叼根煙,完全可以去cos地痞流氓。
他就是立海大劍道部的教練:山田潤也。
課間休息即將結束,男人臉上的表情一直維持在“古怪”二字上。
三日月想到真田還要趕回去上課,便上前一步,微微笑道:“有什麼問題嗎?山田先生。”
哪知這一步把男人嚇了一大跳,仰著身子踉蹌幾步,“沒有。”
然後半天沒有吱聲。
半小時前,男人來到這間教室,打算給真田帶來的助教一個下馬威。
作為一個在劍道部呆了十幾年的人,他太了解劍道部的玄學:來到這的孩子個個都是刺兒頭。
——就算表麵乖巧,內心也倔得像頭驢。
為了不讓這些孩子太過出格,一個體能和人格俱佳的教練是必不可少的。
最好像他一樣。
他想象中的助教,高大,威猛,粗魯,不僅能在氣勢上威懾學生,更能在肉/體上震懾學生。
但是……現實並非如此。
不僅不是,而且相反。
自己上大學時學的機械,國文修養並不是很高,所以無法形容在看到未來助教那一瞬間的心情。
他甚至不能說出口,靜止的十分鐘,不是在揣摩這個美青年能否勝任,而是看著他發呆。
這人,過於好看了。
男人摸著下巴糾結:這人真不是個花架子?用臉壓製學生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不管怎樣問了再說,“真田同學啊,這就是你道場的教練嗎?”
真田點了點頭,“準確來說,三條先生是我的老師。”
話中充滿的尊敬與憧憬,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男人這才正經地打量了一番三日月,的確,不僅僅因為能被真田稱為“老師”,近處感受的話,對方的氣場也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扮豬吃虎?
呃……這也不像豬哈。
他回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這樣吧,一會兒就到社團活動,我先跟學生們交待一下,然後我們再比。怎麼樣?”
三日月輕輕頷首,“可以。”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還算輕鬆,真田趕著回去上最後一節課,等課後再回來;三日月則從男人這裡稍微了解了一些劍道部的曆史。
從輝煌到衰落,相似的階段讓他想起了過去的某些事。
的確有些可惜……
三日月虛空握了握手指,作出拿刀柄的動作。不乾涉位麵的話……也不是不能指導一下。
很快,最後一節課結束,教學樓四周便出現了紛亂的腳步聲、吵嚷聲,大都是奔赴社團教室參加活動的。
劍道部用來練習的地方不在這間教室,而是在一處寬敞的道場裡。
三日月跟著男人來到道場,這裡有陳舊卻乾淨的門窗與地麵,以及可以很好觀望到夕陽落山的庭院。
“就是這了,”男人停在門前,低頭看了一下手表,“嗯,這個時間應該都到了。”
三日月失笑。按他們剛剛的走路速度,確實如此。
男人瞥了他一眼,“少笑,我們部裡還有女學生的。”
說罷,他氣勢恢宏地拉開門,大喊一聲:“Surprise!!!”
門內的少年少女們紛紛抬起頭來。
……
對於山田潤也這位教練,劍道部的部員們對他隻有一個共同的評價:精力過剩。
但,確實很強,他們心服口服。
相比起來,十幾歲的他們反倒成了暮氣沉沉的一類。
也不是說不喜歡劍道……隻不過喜歡是喜歡,僅僅作為愛好而已。如果想去拿獎的話,他們遠遠不夠,也沒有精力。何況,他們也知道學校的態度……不夠強,就意味著沒有資源,沒有機會。
平時學習加練習已經夠累的了,再看山田教練那張滄桑大叔臉的話……
嗯!!!!
他身邊那個美男子是誰!??
整整一年沒見過新麵孔的學生們頓時精神了,雙眼猶如探照燈。附帶神奇的效應,似乎連帶道場內也明亮了許多。
麵對一群少年少女,三日月露出友而好溫和的笑容。
“咳,看什麼看!”男人似乎早已預料到學生們的反應,皺著眉壓了壓嗓子,用很凶的語氣道:“今天做基礎訓練了嗎?熱完身揮刀二百下!”
“呿。”學生們卻不吃他那套,完全沒被嚇到的表情,目光繼續停在三日月身上。
站在道場門口的青年有一副隻允許他們讚歎的容貌,身上深灰色條紋的西裝明明極其普通,卻被他穿出了格外優雅的氣質,合身的外套敞開,露出深藍色的襯衣,以及脖子上掛著的學校臨時出入證。
……還有一把被腰帶箍起的勁瘦腰身。
雖然三日月在立海大網球部呆了幾個月,也被部分學生臉熟了,但那也隻是經常路過網球部或特意去看網球訓練的固定群體而已,加上劍道部與網球部的位置剛好對角線,劍道部的學生們隻聞其名,未見其人。
加上山田潤也還未正式介紹,連名字都對不起來。
就在三日月與學生兩方麵麵相覷時,山田教練發話了。
“同學們先自己成組練習,我有事出去一下。”
三日月隻聽見男人低聲道了一句“跟我來”,便大步出了門。
他隨即跟了上去。
掰頭在道場後門的院子裡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