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效率,這便利——與後世相比也並不遜色啊。
坐在明遠身邊的中年男人見到他沉思的表情,忍不住嘴角上翹,笑得有些促狹。
“小郎君,當年某第一次上京的時候,和你一樣。隻不過某可不像你這般,手頭有足夠的銅錢……”
的確,明遠自打進店,眼都不眨,就花了一大把銅錢出去。看起來有夠紈絝。
胖胖的中年男人話還未說完,又一名夥計進來。正是早先去幫明遠打聽牙膏的那位。他似乎是一路跑著來去的,額上沁著密密的汗珠。
“小郎君,刷牙鋪子裡給您問過了,問的是做牙膏子最出色的傅官人刷牙鋪,就是沒有與您這種相近的。店家說了,您若是願意透露方子,他可以免費為您做……”
中年男人馬上開口提醒明遠:“小郎君,這恐怕是借機想要你這方子。”
明遠卻笑著道:“無妨的。這種‘牙膏’止血消炎,能防治牙齦腫痛出血和上火,店家若是真能做得出來,我必定上門大量求購。”
說著他報了驛館的地址,說是讓刷牙鋪子晚些時候到他的駐地去取方子。
身邊的中年人便恍然地“哦”了一聲,自以為猜到了明遠的身份——起碼得是個官宦人家子弟,畢竟汴京城南的那座大型驛館,不是等閒人能住的。
難怪明遠對幾十文幾十文的小錢如此不在乎。
另外還有一點:從刷牙鋪子的反饋來看,明遠用的那“牙膏子”,配方應該相當有價值,刷牙鋪子竟願意免費製作,
而明遠對這樣的方子竟然也完全不在乎,隨隨便便就能送出手?偏偏他話語裡又是明確提到,他很清楚這配方和製出來的東西有多值錢,隻是他不在乎而已。
看來不止是個紈絝,還得是個“真紈絝”才行。
正想著,冷不防明遠從旁問他:“這位兄台,應當是在汴京城裡已經住了一陣了吧。”
中年人一怔,應是沒想到自己在肚內品評明遠的時候,明遠會來問他。一怔之下,才連連點頭。
隻聽明遠又問:“您在汴京城中,可覺得有什麼不便利的地方呢?”
中年人拈須,仔仔細細地思考一番,竟然得出結論:“日常起居,著實是沒有什麼不便的……當然了,前提是要有錢。”
他伸手指著在店內的夥計,進進出出的“外賣小哥”,說:“隻要手上有幾文錢,他們就能將一應事務替你辦了,所費也不巨。”
“若說生活便利,以在下的經曆來看,再沒有任何地方能及得上汴京了。”
“這樣啊!”
明遠當即開始沉思。
這位中年人所說的,明遠在抵達汴京之後的區區幾個時辰之內就基本都體驗到了。
他當即意識到,抵達汴京以後,他以前花錢的思路可能就需要換一換了。
以前在長安,他花錢的大方向是,投資實業搞基建,比如那蜂窩煤加工廠,又比如從龍首原引水引到長安城的“自來水”。
到了汴京城,他原本注意到城市裡的勞動力眾多,因此想過一些倚仗勞動力的行業,比如城中的急腳遞,又比如餐飲行業的外賣。
可現在到了汴京一看,“同城快遞”已經有了,還能來回傳話;至於外賣小哥們,看樣子“某團”和“餓了咩”也都有了。
剛才那人說得對,說到商業繁榮,生活便利,恐怕世間再也沒有城市能夠比得上汴京。
他要花錢投資在與人力相關的這些社會服務行業,機會並不多。
但是話說回來,不得不承認,汴京城還是很有“花錢”基本盤的。他早在長安城裡就聽薛衙內說過,汴京誠居大不易,隨便出手買一棟豪宅,就得要三五萬貫起步。
城中瓦舍勾欄提供不少娛樂活動,而七十二家正店也正好供豪客們一擲千金。
明遠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如果他要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富豪,他可以做得舒舒服服;但如果要他花掉一百萬貫麼……還需要多多努力。
正想著,明遠身邊的中年人已經修過麵,頦下原本不茂盛的胡須被修理整齊,一張臉便顯得更長了。
那中年人笑嘻嘻地向明遠拱手:“小郎君,有緣再見。”
明遠也向他拱手道彆,將這“洗麵湯”店的賬給結了,出門找到向華,慢慢回驛館去。
向華這質樸少年,適才在店外站了這麼一會兒,觀賞汴京市容市貌,人都快看傻了。
“郎君,向華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人——”
“原來這就是汴京,嘖嘖嘖!”
明遠聽著向華的一驚一乍,慢慢地踱回驛館中自己的小院。
他剛想回屋,忽然感到後領被人提了起來。
明遠:救命——
回來的時候忘記先看看“敵情”了。
旁邊向華傻乎乎地招呼:“種郎君,您要帶我們練功呀!”
種建中不說話,直接提著明遠的後領,帶著他就往院中那片空地走去。
明遠眼尖,已經看到了那裡擺著的兩張硬弓。
“不是花滿10貫才需要練功夫的嗎?”
明遠發出一聲哀嚎。
“我昨天可沒花到10貫啊!”
住驛館他沒花錢,晚上的夜宵“雜嚼”實在太便宜,他連一貫都還沒花到。
種建中卻輕叱一聲:“洛陽的賬還沒算完呢!”
原來是累積的——明遠心中一聲長歎,他無法抗拒種建中的“武力值”,隻得老老實實去嘗試拉開那張九鬥的弓。
種建中見到明遠這副老實慫樣,臉上露出笑容,早晚溫書帶來的疲倦,在這片刻間似乎就全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