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舞台上天翻地覆,他也隻是一個淡漠的看客,隻管把今天該花的錢花出去而已。
明遠在這個時空裡的心態基本就是這樣。
平蓉聽出了明遠的意思,低著頭,囁嚅著道:“聽聞明郎君的作坊掌握著汴京城裡所有仿單的印製……”
“確實如此。”
明遠有點小得意。
他不想壟斷整個行業,甚至也在刻意扶植一些可以與自己競爭的對手起來。但現在他的優勢太過明顯,汴京城裡,所有瓦子的節目單,都是他家作坊印製的。
平蓉會代替郝眉向自己求什麼?
她們會請求自己中止印刷桑家瓦子的節目單嗎?
但她們應當有這個自知之明,在商言商,明遠與她們沒有任何交情,又憑什麼要放棄桑家瓦子這一樁大單?
要知道,桑家瓦子的節目單,一來內容最多,而來印製的數量在全汴京城數一數二,明遠和刻印坊,從桑家那裡賺來的利潤是最多的。
因此明遠直截了當地向平蓉發問,單看她想要如何回答。
平蓉漲紅著臉,定了定神,似乎在努力措辭。
突然,她抬起頭,盯著明遠,語氣堅定地說:“明郎君,奴與郝眉,想要請明郎君的刻印坊稍賒幾筆款子……代為印製仿單,宣揚汴京城中一家新的瓦子。”
這個回答出乎明遠和種建中的意料,兩人同時問:
“什麼?”
“你們想要另起爐灶?”
汴京城中,十家著名的瓦舍,無一不是經營了數年的,規模與名氣早已擺在那裡。
隻聽說過偶爾有瓦舍易主,但從沒聽說過有人想要從無到有,想要新創一家瓦子的。
因此這個答案才會如此出乎明遠的預料。
明遠這時像是突然坐不住了,背著手,在廳中來回踱步,似乎在思考。
“奴也想過,萬一這件新瓦子終究不成……”
平蓉神色淒涼,她自己應當也有預感:公開與桑家瓦子打擂台,她們兩個孤身女子,根本就沒有什麼成算。
“奴便是欠了郎君天大的人情和債務。到時我與郝眉便自賣其身到明郎君身側,為奴為婢,絕不自食其言……”
“這樣啊!”
種建中在一旁,口氣有點酸,不知是不是在羨慕明遠。
雖說平蓉並沒有明說,賣身給明遠究竟是為奴為婢還是做妾。但看平蓉這般品貌的妙齡女子,多半是會做妾的。
汴京城中,買一房出身教坊或瓦子的妾室,大概需要300貫左右。
兩個人就是600貫,刻印坊什麼債務都能抵掉了。
種建中忍不住一聲低笑,搖了搖頭。他也猜不出明遠究竟會做什麼決定。
誰知明遠轉身麵向平蓉,眼神銳利,緊盯著平蓉開口問:“因郝娘子不願被逼做妾,所以你二人才離開了桑家瓦子。但為了新開的瓦子,你倆卻又都願意為奴為婢……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萬一新開的瓦子無法成功,郝眉一樣是要賣身,還拖了好朋友平蓉下水——明遠就是在問她們倆這究竟是怎麼想的。
如果平蓉還像此前那樣,永遠戴著一張楚楚可憐的麵具在麵上,不肯說出她們的真實心意,明遠就要端茶送客了。
平蓉卻坐在椅上,呆了片刻。
突然,她眼中出現了些神采。
“好教郎君得知,這是因為……奴還是想演雜劇啊!”
若世人看那桑家子的求娶,定會覺得這是不錯的歸宿。
桑家靠著一間瓦舍日進鬥金,成為桑家大郎的妾室,自是穿金戴銀,吃香喝辣,比之每天在勾欄裡風雨無阻地演那雜劇要好上太多了。
平蓉與郝眉都已是二十多歲的年紀,等到年紀再大些,想要如此時這般急流勇退,恐怕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更彆提,她們開罪了桑家,被逐出瓦舍,又勢單力孤,想要憑借一座新開的瓦子另起爐灶,實在是難上加難。
但是,平蓉的答案很明確——與其被人當成金絲雀圈養起來,她們還是想要演雜劇啊!
哪怕是這次嘗試最終失敗了,她們最終還是落得個為奴為婢的結果,至少她們曾經嘗試過,不留任何遺憾。
明遠盯著平蓉,眼神漸漸亮起來。
種建中在一旁瞧得清楚,明遠的眼神確實極為熱切,然而與男女之情完全無關,多是尊重與欣賞——似乎明遠終於找到了一個不用再置身事外的理由,可以說服自己主動下場。
“平娘子,在下問你一句:這件事,你能替郝娘子做主嗎?”明遠問平蓉。
平蓉茫然地點頭:“能,這本就是我倆商量好的。隻是她太害臊了,不像奴這般沒臉沒皮的……”
“挑戰桑家瓦子是嗎?”
明遠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件事還挺有趣的。”
“平娘子,從今日起,我來做你們背後的東主,幫助你們開創這家瓦子。”
“若是再有人說你們此舉乃是自不量力,你們大可以回複一句:也不看看我們背後是什麼人!”
平蓉在旁聽著,已經呆住了。
而明遠兀自在繼續往下說——
“桑家瓦子成名已久,難免因循守舊,隨俗浮沉。”
“不肯推陳出新也罷了,竟然自毀台柱。”
“我明某人耐心被磨儘了,難免手癢,乾脆自己下場。”